金焰炸開一瞬,右爪橫掃而出,不攻人,隻劈向羅淑英腕下三寸的地氣節點。
青灰潰散,羅淑英踉蹌後退,臉色陰沉如墨。
就在此時,葛蘭抬起了手。
她沒看任何人,隻凝著那口倒鐘,淚珠墜地,碎成七瓣。
母親臨終前枯槁的手攥著她的手腕,指甲陷進皮肉:“蘭兒……你不是族譜上那個‘葛氏女’……是你娘,在井邊抱著你哭了一整夜,才給你起的名字……”
她向前一步,掌心覆上鐘頂鏽斑。
“我叫葛蘭。”她聲音輕,卻像一把鈍刀,緩緩割開死寂,“是我娘給我起的。”
話音落——
銅鐘驟然發燙!
紅繩自根部騰起幽火,無聲燃儘,灰燼未落,鐘體轟然翻轉!
沉重的青銅巨口朝下砸落,“咚——!!!”
不是鐘鳴,是門開。
背後岩壁應聲崩裂,碎石如雪傾瀉,露出一道向下延伸的階梯——深不見底,階麵光滑如鏡,泛著水潤的暗光,仿佛通往大地未愈的傷口。
而就在階梯兩側,黑暗深處,一雙、兩雙、數十雙……無數雙眼睛,緩緩睜開。
瞳仁無光,卻泛著濕潤的、活物般的微綠反光,齊齊望來。
空氣驟然一滯。
怒哥鼻翼倏然翕動,頸側翎毛根根豎起。
他喉嚨裡滾出一聲極低的、近乎嗚咽的嘶吼,金焰在瞳孔深處劈啪爆燃——
“是‘喚親粉’……”
話未說完,寒意已爬上眾人腳踝。
階梯向下延伸,光滑如鏡的階麵泛著水潤暗光,仿佛大地未愈的傷口正緩緩張開。
每踏一步,寒氣便重一分,不是刺骨,而是沉滯——像有無數細絲纏上腳踝,無聲無息往皮肉裡鑽。
怒哥雙翼收束如刃,金焰壓在翅根內斂成一線赤芒,鼻翼卻倏然翕動。
他喉嚨裡滾出一聲低啞嘶鳴,頸側翎毛根根豎起:“喚親粉……”
話音未落,葛蘭已踉蹌半步,膝蓋一軟,蹲了下去。
她雙手撐在階麵,指尖發顫,目光直勾勾盯在前方虛空裡,嘴唇微張,聲音輕得像怕驚醒什麼:“娘……你怎麼在這兒?”
阿朵瞳孔驟縮。
她沒出聲,左手已閃電般探入袖中,抽出那枚昨夜炸裂、邊緣鋒利如刀的陶片——碎片缺口參差,在幽暗裡泛著冷青微光。
她反手一劃,指腹登時綻開一道血口,溫熱腥氣尚未散開,她已蘸血疾點眾人眉心!
血痕觸霧即燙,滋滋輕響,騰起一縷白煙,隨即凝成薄如蟬翼的暗紅繭膜,覆在皮膚之上。
那層膜不阻視線,卻隔絕了空氣裡浮動的淡粉色霧氣——霧氣撞上血繭,竟如沸水遇冰,嘶聲潰散。
可遲了。
麻三已在十步之外狂奔而出。
他四十歲的身子爆發出近乎癲狂的力道,枯瘦手臂猛地甩開藍阿公伸來的手,喉嚨裡迸出野獸般的嗚咽,直撲向右側第三間石屋——門楣上,一個墨跡斑駁的“麻”字,被歲月啃噬得隻剩半邊輪廓。
他一腳踹開虛掩的木門。
灶台微光搖曳,柴火劈啪作響,一婦人背影正在鍋前忙碌,粗布裙裾沾著灶灰,鬢角幾縷白發在火光裡泛黃。
她聽見動靜,緩緩轉過身來——
沒有眼,沒有鼻,沒有唇。
整張臉平滑如新剝蛋殼,唯有一片空白。
而就在那空白之下,脖頸處皮膚忽然拱起、撕裂,數條細若遊絲的紫黑藤蔓破皮而出,柔韌如活蛇,瞬間纏上麻三脖頸!
藤蔓表麵密布倒刺,一觸即陷,血珠剛滲出便被吸儘。
他連慘叫都隻擠出半聲,整個人已被拖進門內,木門“砰”地合攏,震落簌簌灰屑。
怒哥暴起!
金焰轟然炸開,右爪裹著赤金烈風劈向門板——轟!
木屑橫飛,門框崩裂,他衝入屋內,爪尖精準斬斷藤蔓。
麻三癱倒在地,喉間赫然印著七枚細小咬痕,排列如蜈蚣足節,邊緣泛著幽綠微光。
阿朵一步踏進門檻,目光掃過灶台:鐵鍋尚溫,湯麵浮著幾片菜葉,碗沿還留著半枚模糊指印——可那鍋底,卻嵌著一枚指甲蓋大小的、半透明的卵殼殘片,正隨呼吸微微起伏。
藍阿公拄著旱煙杆喘著粗氣趕到,枯指一把掐住麻三腕脈,隻一觸,臉色驟變。
他抬頭,聲音乾澀如砂紙刮過石壁:“不是幻象……是‘寄情屋’。把人心頭最想見的人,活生生抽出來,喂蟲。”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目光掃過滿牆褪色繈褓——那些布片早已朽爛,卻仍固執地掛著,像吊死鬼垂下的舌頭。
“屋子是假的,名字是假的,連哭聲都是蟲腹裡憋出來的回音。”
鐵秤婆已撬下一塊牆皮,用銅秤鉤刮成粉末,混入井水灌入眾人喉中。
藥液入腹,眼前驟然一清。
霧散了。
哪有什麼村落?
隻見百丈洞窟穹頂垂落無數巨大卵囊,層層疊疊,如腐爛蜂巢。
每一枚卵囊表麵,都浮現出一張人臉——麻三亡妻的、葛蘭幼妹的、怒哥記憶裡那隻曾馱他飛越火山的老鳳……所有麵孔皆栩栩如生,嘴角甚至帶著生前最後一刻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