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46年漢景帝中元十年九月至十月
金風送爽,丹桂飄香。北地高原迎來了最令人喜悅的季節。去羅河穀地,金色的麥浪翻滾,沉甸甸的穗頭低垂,預示著一場前所未有的豐收。湟水兩岸,粟黍遍野,農夫們臉上洋溢著收獲的喜悅,田間地頭,到處是忙碌收割的身影。狄道城中,官倉前的空地早已清掃出來,準備迎接新糧入庫。這是一年中最充實、也最繁忙的時節,空氣中彌漫著新麥的清香和踏實安穩的氣息。
然而,在這片豐收的盛景之下,靖王府乃至北地郡府的高層,心中那根緊繃的弦,卻並未因倉廩將實而有絲毫放鬆。去羅河穀地的大豐收,雖能極大緩解北地戰後巨大的財政壓力,卻不足以完全填補所有窟窿,更無法消弭那來自遠方、無形無質卻重若千鈞的政治壓力。
靖王府書房內,算盤珠清脆的碰撞聲與書吏低聲報數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長史周勃與郡丞公孫闕,正會同戶曹、倉曹的幾位主事,核算著今歲秋收的初步數據與來年的預算。李玄業端坐主位,靜靜聆聽著,麵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王爺,”戶曹掾史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興奮,“去羅河穀地今歲風調雨順,加之新渠效用卓著,初步核驗,麥、粟、黍等各類糧食總產,較去羅豐年基準高出近四成!若全部入庫,扣除糧種、口糧、必要的存貯損耗,淨增糧秣,足以支撐北地全軍一年半之需,並可大大充實各縣常平倉!”
“好!”周勃撫掌輕歎,臉上皺紋都舒展開不少,“此真乃天佑北地!王爺,有了這批糧食,朔方高闕塞的修複、陣亡將士的撫恤尾款、今冬邊軍的餉糧,便都有了著落!府庫壓力,可大為緩解矣!”
公孫闕亦麵露欣慰,但隨即謹慎補充道:“勃兄所言極是。然,王爺,糧食雖足,然銀錢依舊短缺。撫恤、工料、軍餉、官吏俸祿、驛站開銷,皆需現錢。今歲雖開源有方,邊市、工坊、礦場所入增加,然與此巨額支出相比,仍有不小缺口。尤其是即將到來的歲末,各項開支集中,壓力不小。”
李玄業微微頷首,目光掃過麵前粗略的賬目,沉聲道:“糧食是根本,有了糧,人心就穩了大半。銀錢之事,仍需多方籌措。今歲邊市稅收,需加緊催繳。官營工坊所出絲綢、瓷器,可擇其精品,由可靠商隊運往關中乃至中原,換取急需之物。王府及各郡府用度,節儉之策不可廢。至於各縣官吏的考成獎賞,今歲或可酌情以部分糧食、布帛抵充,曉之以理,待來年寬裕再補。總之一句話,確保撫恤發放到位,確保邊軍餉械無虞,確保關防穩固,此三項,絕不容有失!其餘,可暫從權宜。”
“臣等明白!”周勃與公孫闕齊聲應道。王爺的思路清晰,抓住了關鍵。在保證軍隊穩定和邊防安全的前提下,內部暫時苦一苦,是可以接受的。
“還有一事,”李玄業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銳利,“秋收大忙,人員往來頻繁,最易藏奸。傳令各縣、各關隘,加強巡查,嚴查奸細,尤其要警惕匈奴或西域細作趁亂混入,散播謠言,或窺探我軍情、糧儲。秋糧入庫,需派重兵護衛,賬目務必清晰,嚴防偷盜、火患!若有失職,嚴懲不貸!”
“諾!下官即刻嚴飭各部!”負責治安與倉廩的官員凜然領命。
九天之上,紫霄神庭。李淩的神念,籠罩著豐收的北地。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代表“豐饒”、“喜悅”與“希望”的明黃金色光澤,正從去羅河穀地及北地各處田野升騰而起,濃鬱得幾乎化為實質,源源不斷地彙入那信仰的長河。這豐沛的生機之力,極大地滋養了神國的根基,那因戰爭消耗而略顯黯淡的信仰光流,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澎湃、厚重起來。然而,在這片金色的豐收光輝之下,幾絲代表著“辛勞”、“擔憂”基層胥吏、百姓對加派巡查的些許不便)以及“貪婪”可能存在的宵小之輩對巨額糧秣的覬覦)的灰色暗影,也如影隨形。同時,一股來自西北方向玉門關的、帶著“警惕”與“未雨綢繆”的意念,以及來自東南長安方向的、“審視”中夾雜著一絲“算計”的微妙氣運,也正與北地這豐收的景象相互作用著。
“業兒治政,已得張弛之道。豐收不忘憂患,方是長治久安之基。”神帝心中默許。這豐收,是北地難得的喘息之機,必須善加利用,轉化為真正的實力。
他的神念首先掠過繁忙的田間。收割雖喜,亦最耗人力,易出紕漏。神帝並未讓天氣永遠晴好,那不合常理。他隻是極其精妙地,在幾個大型官倉開始集中收糧的關鍵幾日,維持了難得的連續晴朗天氣,便於晾曬入庫。同時,他讓幾名負責押運糧草的低級軍官,在夜間值守時“偶然”發現了幾處因鼠患導致的糧囤輕微破損,及時修補,避免了損失。對於可能出現的貪腐,他讓一位素以嚴苛著稱的監察禦史,“恰巧”在秋收巡查期途經北地,其威名所至,使得宵小之輩收斂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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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西北玉門關,王猛的壓力並未因一次成功的反擊而減輕。匈奴使者雖受挫,然其聯絡西域的大戰略不會改變。神帝讓一支漢軍偽裝商隊,在穿越一片胡騎經常出沒的區域時,“幸運”地借助一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掩護,躲過了一股大隊匈奴巡騎,安全抵達目的地,傳遞了重要信息。同時,他讓車師國內一位心向漢室的貴族,在狩獵時“意外”射殺了一頭罕見的白鹿,被視為吉兆,進一步動搖了車師王倒向匈奴的決心。
最重要的,仍是李玄業。豐收帶來喜悅,也帶來更繁重的政務和更複雜的局勢判斷。如何分配糧秣?如何平衡各方需求?如何應對朝廷可能因北地豐收而產生的新想法?神帝通過魂佩,持續輸送著“清明”、“公允”與“遠見”的意念。這並非具體的分配方案,而是一種決策心境的加持。當李玄業權衡利弊時,這意念助他“洞察秋毫”;當他需要做出可能得罪人的資源調配時,這意念讓他“持心以正”。這份支持,是他在複雜利益格局中保持定力的壓艙石。
秋收如火如荼地進行著,一車車金黃的糧食源源不斷地運入狄道及各縣官倉,倉廩日益充盈。北地軍民的心,也隨著這實實在在的收獲而變得更加安穩。然而,平靜的日子總是短暫。
這一日,兩騎快馬幾乎同時抵達狄道靖王府,帶來了截然不同的消息。
一騎來自玉門關,王猛密報:西域車師國發生內亂!親匈奴的王子發動政變,軟禁了老國王,雖未立刻公開倒向匈奴,但其國內親漢勢力遭受打壓,形勢急轉直下!匈奴使者活動更加猖獗,似在策動更大規模的聯盟。
另一騎,則來自長安“潛淵”。密報稱,朝廷有大臣聽聞北地今歲大熟,府庫充盈,已有人上書,或明或暗地提及“北地富庶,邊餉可酌減”,或“可令北地支援河西、隴西軍需”等議。雖尚未形成定論,然此風已起,其意叵測。
書房內,剛剛因豐收而稍緩的氣氛,瞬間再次凝重起來。
周勃憂心忡忡:“王爺,西域生變,玉門關壓力倍增。朝廷若在此時削減邊餉,或令北地支援他處,無疑是雪上加霜啊!”
公孫闕沉吟道:“西域之亂,恐非偶然。匈奴此計甚毒,若車師徹底倒戈,則西域門戶洞開。朝廷若再掣肘,我北地將東西受敵,進退維穀。”
李玄業負手立於窗前,望著庭院中開始飄落的銀杏葉,沉默良久。外有強敵環伺,內有朝廷猜忌,這豐收的喜悅,尚未嘗到滋味,便被現實的嚴峻衝淡。
“福兮禍之所伏。”他輕歎一聲,轉過身,目光已恢複冷靜與銳利,“西域之事,急不得。告訴王猛,穩住玉門關,靜觀其變,可暗中聯絡車師親漢派,伺機而動。至於朝廷……”他嘴角泛起一絲冷意,“想讓我北地既流血又出錢?天下豈有這般道理?”
他走到案前,鋪開絹帛:“本王要親自給陛下上一道奏章。一,詳報北地今歲豐收,此乃陛下聖德感召,天佑大漢;二,陳明去羅新渠之功,乃先王遺澤,將士用命之果;三,詳列去歲高闕塞血戰之損耗、今歲邊防之需、撫恤之巨,言明北地雖得豐稔,然僅堪敷用,實無餘力他顧;四,奏請陛下早定西域之策,若需出兵,請朝廷統籌糧餉,北地願為前驅!”
這道奏章,看似例行公事,實則綿裡藏針。既報了祥瑞,表了忠心,也哭窮訴苦,堵住了朝廷索要錢糧之口,更將西域這個燙手山芋,巧妙地拋回給了朝廷。
“王爺此表,甚妙!”周勃讚道。
“此外,”李玄業眼中精光一閃,“‘潛淵’需加緊活動,務必弄清是哪些人在朝中煽風點火。必要時,可散些消息出去,就說北地今歲雖豐,然撫恤、修防耗資巨大,王府已典當器物以充軍資雲雲。”
“老臣明白!”周勃會意,這是要示敵以弱,化解潛在的嫉妒與算計。
命令下達,北地這艘大船,再次調整航向,駛入了充滿未知與風險的深水區。秋日的陽光,溫暖而明亮,卻也無法完全驅散那悄然蔓延的寒意。
紫霄宮中,李淩的神念感知著那信仰光流中新增的波瀾。西域的“變亂”與長安的“算計”,如同兩股暗流,開始衝擊北地剛剛穩固的根基。然而,那源自豐收的“厚實”金光,以及李玄業沉穩應對所生發出的“定力”,正頑強地抵禦著這內外交攻的壓力。
“業兒,秋實雖盈,然冬藏之艱,方見真章。這‘靜觀’之下,需有雷霆手段,方能破開迷霧。”神帝的意念,如同穿越層雲的目光,既看到了眼前的豐收,也看到了遠方的風暴。
【史料記載】
官方史·漢書·景帝紀:“中元)十年……秋……無大事……”注:史書對邊郡豐收及西域動蕩常略而不載,此處的“無大事”反襯劇情暗流)
家族史·靖王本紀:“景帝中元十年秋,北地大稔,倉廩充實。會西域車師內亂,朝廷有議減北地邊餉。玄業公上表自陳艱難,外示恭順,內修守備,局勢得安。”
宗教史·紫霄神帝顯聖錄:“帝君臨霄,見北地豐登,然外患內憂並至。乃定嗣君之心,使其處變不驚。暗助天時以利刈獲,微示征兆以警奸邪。北地遂能於豐饒之際,洞察危機,防患未然。”
北地秘錄·秋實潛流:“十年秋,北地大熟,然西域變生,朝廷意欲減餉。靖王玄業不矜不爭,上表詳陳損益,外示羸弱,內實固防。人謂其善處豐歉之際,得保元炁。”
第四百五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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