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喊了一聲,季延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
他低頭望著那塊舊手表,裂縫中透出一點藍光,如同心跳般微微閃爍。
白幽扶著阿澈的肩膀,手指不自覺地收緊。她沒有說話,但身體已經繃緊,隨時準備擋在他前麵。
季延緩緩放下手中的信號裝置,蹲下身來。他的目光落在那塊表上——和自己的“方舟”一模一樣,隻是外殼龜裂,表麵覆滿灰塵。
阿澈鬆開胸前的木牌,向前爬了一步。
“彆過去。”季延伸手攔住他。
阿澈輕輕搖頭,聲音微弱卻清晰:“它不是壞了……是被困住了。”
話音剛落,木牌忽然從他胸口浮起,懸停在離身體三寸高的位置,驟然迸發出刺目的光芒。
季延下意識後退一步,白幽迅速將他拉到自己身後。
光越來越亮,整個空間被映成一片純白。阿澈跪在地上,雙手撐地,額角滲出冷汗。他的皮膚下仿佛有光在流動,順著血管一路蔓延至指尖。
空中的木牌緩緩旋轉,星形圖案裂開一道縫隙,金色細線從中伸出,纏繞上那塊破損的手表。
季延的鏡像依舊佇立原地,紋絲未動。可他的臉變了,不再冷靜,也不再嘲諷,而是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似哭,又似笑。
“你們……看見了嗎?”阿澈忽然開口,聲音卻不像是他自己,“他們在裡麵。”
白幽皺眉:“誰?”
“那些孩子。”阿澈閉著眼睛,“和我一樣的孩子,被關在瓶子裡的孩子。他們沒有名字,隻有編號。周崇山抽乾他們的血,燒毀他們的大腦,隻為了讓自己活得更久。”
季延喉嚨發緊。
他想起了七號基地外那間地下實驗室,牆上貼著褪色的照片:一群瘦小的孩子,眼睛很大,穿著統一的灰色衣服。那時他以為那是舊時代的孤兒院檔案。
現在他知道,那不是。
那是失敗品的名單。
阿澈的手掌按在地上,掌心朝下。木牌的光芒自他體內湧出,在地麵勾勒出一個巨大的星形圖騰。十二道光束自圖騰邊緣射出,直衝天花板,精準對準先前開啟的基因鎖位置。
“我不再怕了。”阿澈低聲說,“我的血能救人,不隻是用來逃命。”
光芒開始旋轉,速度越來越快。季延的鏡像被拉向漩渦中心,身體逐漸化作點點光斑,融入其中。
就在徹底消散前,鏡像抬起手,指向季延。
那一眼,沒有敵意,隻有托付。
最後一縷光被吞噬,手表碎成粉末,隨風飄散。
阿澈猛然睜眼,大口喘息。他滿臉是汗,嘴唇發白,但雙眼明亮如星。
“他們走了。”他說,“謝謝我。”
白幽單膝跪地,將他緊緊抱住:“沒事了,結束了。”
“還沒有結束。”阿澈搖頭,“才剛開始。”
他抬起手,指向天花板中央。
剛才光流衝上的地方,正有一道金色洪流逆向傾瀉而下,如同倒掛的瀑布,注入某個看不見的源頭。
地麵震動了一下。
接著又是第二下。
十二道基因鎖依次亮起,顏色不再是紅或藍,而是穩定的金白色。鎖鏈在空中交織,勾勒出一扇門的輪廓,邊緣泛著柔和的微光。
門後,是一座城市。
高樓林立,燈火從窗戶透出,綠色植物沿著牆麵攀爬生長,一條河流穿城而過,水麵映著粼粼波光。遠處還有車燈移動,仿佛有人正駕車行駛。
不是廢墟。
不是遺跡。
是活著的城市。
季延站起身,腳步有些踉蹌地往前走了兩步。
他修過無數機器,重啟過太多係統,但從沒見過哪一個按鈕按下後,真能讓一座沉睡的城市蘇醒。
白幽鬆開弓弦,手垂在身側。
她曾執著於追尋真相,渴望找到養父留下的答案。可此刻望著那座城,她忽然明白,也許她真正想要的,不過是一個能讓阿澈不再半夜驚醒的地方,一個讓她不必永遠握緊刀刃的歸處。
阿澈仍坐在地上,卻慢慢撐起了身子。
他轉頭看向兩人,臉上還帶著淚痕,嘴角卻微微揚起:“我們……可以進去了。”
季延點頭,彎腰扶他起身。
白幽走在最後,回望了一眼戰場。
地麵的裂痕仍在,金屬板扭曲變形,空氣中殘留著焦糊的氣息。可那些光網、殘骸、鏡像留下的足跡,正悄然消失,仿佛被某種力量無聲抹去。
她收回視線,跟上前方兩人。
三人站在光門前,距離不足五步。
門未開啟,也無需開啟。光芒流動如水,泛起漣漪,隻要邁出一步,便可穿行而入。
季延摸了摸左腕,那裡隻剩下一圈表帶壓痕。“方舟”尚未恢複,不知是否還能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