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日,沐兮被困在張彥鈞的彆館裡,如同被精心飼養的金絲雀。
腳踝的傷勢在醫生的照料下迅速好轉,已能緩慢行走。
吃穿用度無一不精,副官阿忠的態度恭敬刻板,仿佛她真的是這座冰冷彆墅裡尊貴卻無權的女主人。
張彥鈞似乎異常忙碌,早出晚歸,有時甚至夜不歸宿。
即便回來,也多半一頭紮進書房,或是與部下低聲商議著什麼,眉宇間總帶著揮之不去的冷厲與疲憊。
兩人碰麵的機會很少,即便在餐桌上,他也多是沉默,隻偶爾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掃過她,帶著審視,又似乎藏著一絲難以捉摸的複雜情緒。
他不再提那晚車上的失控,也不再提書桌上那個意味深長的相框。
那日的短暫“柔情”與之後的窘迫,仿佛隻是沐兮的一場幻覺。
但沐兮並未放鬆警惕,更未沉溺於這看似平靜的假象。她深知,平靜之下,暗流洶湧。
她利用這有限的“休養”時間,不動聲色地觀察著。
她記住了彆墅警衛換崗的大致規律,摸清了幾個可能通往外部卻未必被嚴密看守的角落,比如連接後院廚房的一處小側門。
她試圖從送餐的女傭或沉默的衛兵口中套取隻言片語,但他們顯然受過嚴苛的訓練,口風極緊,除了必要的問候,絕不透露任何信息。
她更多的是思考。
反複咀嚼父親筆記中關於蔣家的零星記載,揣測何景可能的處境和意圖,分析周複明那些似是而非的“點撥”,權衡沈知意看似溫柔實則危險的控製…以及,評估張彥鈞這個最不可控的變量。
他答應幫她查何景的下落,是真的會儘力,還是隻是安撫她的緩兵之計?他對自己,究竟抱著怎樣的心態?是純粹的占有欲,還是另有圖謀?
她找不到答案。張彥鈞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你永遠不知道投下的石子會激起怎樣的回響。
第三天下午,沐兮正靠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書,一本從書房找來的枯燥軍事論著,全當掩飾,玄關處傳來動靜。
是張彥鈞回來了。比平日早了許多。
他脫下帶著室外寒氣的軍大衣遞給副官,露出一身筆挺的墨綠色常服。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掃過客廳,目光精準地落在沐兮身上。
沐兮放下書,站起身,姿態溫順:“少帥。”
張彥鈞“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他大步走過來,在她對麵的沙發坐下,身體微微後靠,閉目揉了揉眉心。
副官悄無聲息地端上來一杯熱茶,又悄然退下。
客廳裡隻剩下他們兩人,氣氛有些微妙的凝滯。
沐兮安靜地坐著,沒有主動開口。她知道,在他麵前,任何刻意的打探都可能引起反效果。
良久,張彥鈞睜開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再次落到她臉上,似乎隨意地問道:“腳好了?”
“好多了,多謝少帥關心。”
沐兮回答得滴水不漏。
“嗯。”
他又應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敲了敲,像是在斟酌措辭。
沐兮的心微微提了起來。他似乎有話要說。
果然,他放下茶杯,身體前傾,雙臂支在膝蓋上,目光帶著一種審視的專注,看向她:“你那個仆人,何景…”
沐兮的心跳驟然加速,呼吸都屏住了,指尖微微蜷縮,麵上卻努力維持著平靜,隻是專注地回望著他,等待下文。
張彥鈞將她的細微反應儘收眼底,眸色深沉了幾分,繼續用他那平穩無波的語調說道:“蔣家確實最近多了一個所謂的‘遠房表侄’,叫‘蔣希禹’。”
他刻意加重了“蔣”這個姓氏。
沐兮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蔣希禹…何景…果然!
“據說是林婉清老家一個沒落旁支的兒子,父母雙亡,來上海投奔,很得林婉清的‘喜愛’和‘重用’。”
張彥鈞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目前跟在蔣家一個老管事手下,學著打理一些碼頭倉庫的瑣事,看起來…很安分。”
每一個信息點,都像一塊拚圖,落在沐兮的心湖裡。
沒落旁支、父母雙亡、投奔、林婉清喜愛重用、碼頭倉庫…安分?
這看似合理的身份背景,在她聽來卻處處透著詭異!何景怎麼會突然變成蔣家的遠親?還用了“蔣希禹”這個名字?
林婉清那樣精明狠辣的女人,會輕易“喜愛重用”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窮親戚?還讓他接觸碼頭倉庫這種蔣家的核心產業?
這絕不可能!
“他…”
沐兮忍不住開口,聲音有些發緊,“他看起來…還好嗎?有沒有受傷?或者…被人脅迫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