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三虎同堂”不歡而散後,沈知意和周複明仿佛達成了某種詭異的默契,又或是純粹為了給張彥鈞添堵,竟開始了輪番登門的策略。
今日沈知意帶著新得的明前龍井前來“與少帥品鑒”,明日周複明便捧著失傳的古琴譜來“與沐兮探討音律”。
後日沈知意又來關切“江北軍務可需商會協助”,大後日周複明便來憂心“近日租界巡捕房似有異動,特來提醒少帥”。
理由冠冕堂皇,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既不顯得過於密集,又保證每隔一兩天,安全屋內必然會出現其中一人的身影。
張彥鈞從一開始的冷臉相對、言語譏諷,到後來的極度不耐煩、直接讓副官擋駕,最後幾乎演變成一種條件反射般的煩躁。
隻要一聽聞這兩人之一又來“拜訪”,他的臉色瞬間就能沉下來,周身氣壓低得能凍死人。
他並非怕這兩人,而是這種無休止的、虛情假意的騷擾,嚴重挑戰了他的耐心極限,讓他感覺自己像隻被蒼蠅反複滋擾的獅子,空有利爪卻無處施展。
更重要的是,這兩人每一次出現,那若有似無落在沐兮身上的目光,都像是在反複提醒他,他的所有物正被旁人覬覦。
這日,沈知意又來了,這次的理由是商會年終宴請的名單需要“請少帥過目定奪”。
張彥鈞看著那份長長的名單,再瞥一眼沈知意那萬年不變的溫和笑容,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站起身,抓過名單,對副官冷聲道:“備車,去督軍府!”
他一刻也不想再待在這裡看這張虛偽的臉。
走到門口,他腳步頓住,回頭看了一眼安靜坐在窗邊看書的沐兮,眉頭緊鎖,最終隻硬邦邦丟下一句:“老實待著!”
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仿佛逃離什麼瘟疫。
客廳裡,瞬間隻剩下沐兮和沈知意,以及遠遠守在門口的副官和阿忠。
沈知意臉上的笑容在張彥鈞離開後,變得真實了些許,也更深沉了些。
他踱步到沐兮身邊,目光掃過她手中的書:“在看什麼?”
沐兮合上書,露出封麵——《歐洲音樂簡史》。
她抬起頭,神色平靜:“隨便翻翻,打發時間。”
沈知意的目光落在房間角落那架斯坦威鋼琴上,眼中掠過一絲追憶和柔和:“還記得小時候嗎?你去我家做客,總喜歡纏著我教你彈琴。那時候你還沒琴高,手指也短,卻學得極快。”
沐兮的心微微一動。
關於沈知意口中的“小時候”,她其實記憶模糊,大多是從他人口中聽說。
但此刻,她並未否認,隻是順著他的話輕聲道:“是嗎?我都有些記不清了。”
“我記得。”
沈知意語氣篤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情,“你最喜歡那首德沃夏克的《幽默曲》,總說像精靈在跳舞。”
他走到鋼琴邊,打開琴蓋,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琴鍵,流出一段輕快熟悉的旋律。
正是《幽默曲》的開頭。
他停下動作,轉頭看向沐兮,眼神帶著邀請和一種不易察覺的掌控欲:“很久沒合奏過了,試試?”
沐兮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桃花眼,心中警鈴微作,但麵上卻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懷念和猶豫:“……生疏了,怕彈不好。”
“無妨,”
沈知意微笑,語氣溫柔卻不容拒絕,“有我帶著你。”
沐兮遲疑片刻,最終還是站起身,走了過去。
四手聯彈,需要極高的默契。沈知意的鋼琴技藝顯然經過精心打磨,流暢而富有情感。
他刻意放慢速度,引導著沐兮的節奏。兩人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躍、交錯,偶爾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
他的體溫透過指尖傳來,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親昵。
他的目光時而落在琴譜上,時而落在她專注的側臉,那眼神溫柔得幾乎能溺死人,卻也藏著深不見底的漩渦。
沐兮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跟上他的節奏,心中卻冰冷一片。
她在利用這份“童年回憶”拉近距離,獲取信任,而沈知意,又何嘗不是在利用這份“溫情”,編織著更深的陷阱?
琴聲流淌,看似和諧默契,實則各懷鬼胎。
一曲終了,沈知意的手指並未立刻離開琴鍵,而是輕輕覆蓋在沐兮的手背上。
沐兮的身體瞬間僵硬。
“兮兒,”
他低聲喚道,聲音喑啞,“回到我身邊來。張彥鈞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他給不了你的,我也能給你。你不該被困在這裡,做一隻被折翼的金絲雀。”
他的話語如同毒蛇吐信,甜蜜而危險。
沐兮猛地抽回手,後退一步,垂下眼睫:“沈先生,請自重。”
沈知意看著她戒備疏離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陰霾,但很快又被溫和覆蓋。
他笑了笑,仿佛剛才那越界的舉動隻是無意:“是我唐突了。隻是看到你如今境況,心中難免……罷了,不說這些。”
他又坐了片刻,說了些無關痛癢的閒話,方才告辭離去。
沐兮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輕輕搓了搓方才被他碰過的手背,眼神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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