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剛過,城西守軍大營裡,一群民兵圍著個圈子,裡頭喝彩聲此起彼伏,熱鬨得像市集。韓世忠在議事廳裡聽得心煩,推門出來,隻見那圈子圍了裡三層外三層,有人拍著大腿叫好,有人扯著嗓子起哄,亂糟糟一片。
他略帶疑惑邁開大步走過去,伸手撥開人群。民兵們見統領來了,都收斂了些,叫喊聲漸漸低了。韓世忠往前湊了兩步,踮腳一瞧,不由得挑了挑眉——圈子中間,唐迎正和興濟帶來的那個女孩依依拆招,兩人都是赤手空拳,招式乾淨利落,腳步靈動飄忽,竟打得像段好看的舞蹈。
原本想喝令眾人抓緊午睡的韓世忠,此刻倒來了興致。他從旁邊一個民兵手裡搶過酒壺,擰開壺塞灌了兩口,就站在圈外看了起來。周圍民兵見狀,連忙往後退了兩步,給他讓出個最前排的位置。
唐迎使的是羅漢拳,拳風剛猛,攻守兼備,招式看著簡單,卻招招藏著後手;他腳下踏的“達摩渡水”輕功,步法沉穩中帶著飄逸,瞧著賞心悅目。那依依卻不硬接,一雙小手使出華山十字掌主攻,遇著剛猛處便化用太極柔勁,總能輕飄飄卸開唐迎的力道,轉手變招時又出其不意,讓人暗暗叫好。她腳下秦川“踏雪無痕”的輕功更是迅捷如風,身影飄忽,看得人眼花繚亂。
兩人拆了數十招,難分高下。忽然唐迎眼神一亮,似是摸透了依依的變招規律,猛地沉腰立馬,看樣子是要出“羅漢撞鐘”的架勢。誰知他拳頭剛要遞出,竟突然收了回去。依依正準備以“野馬分鬃”反擊,見拳頭沒來,頓時一怔,倉促間變招“雲崖折梅”,伸手去抓唐迎的小臂。
就趁這一頓的功夫,唐迎續上先前的拳勢,“羅漢撞鐘”正中依依胸口。依依被打得退了半步,剛站穩,忽然反手向後一伸。
隻聽“噌”的一聲,一股勁風自她身後卷起,塵土如旋渦般打轉,韓世忠腰間的修元劍竟跳出劍鞘,化作一道寒光,直飛入她手中。依依握劍在手,身形一晃,竟憑空隱去。
“當心!”韓世忠失聲大喊。
話音未落,寒光已到唐迎咽喉前半寸處。塵煙散去,依依單手持劍,胸脯起伏著大口喘氣,盯著唐迎道:“你輸了!”
唐迎臉一紅:“放屁!說好的赤手空拳,你怎麼用起武器來?”
“你拳腳厲害,我劍法高明,這樣才公平!”依依揚起下巴,一臉蠻橫。
“哈哈,行了行了。”韓世忠走過來,從依依手裡奪過劍,“哢”地插回鞘中,“男子漢大丈夫,跟個姑娘家計較什麼?輸了便輸了。”
“唉,押錯了!”圈外一個民兵懊惱地拍了下大腿,摸出幾枚銅錢遞給旁邊的人。那贏錢的笑道:“還是統領大人明事理。”
“都彆鬨了!”韓世忠回頭喝了一聲,“各回營房歇著,兩個時辰後換班,把精神養足點!”
民兵們嘻嘻哈哈地散了。唐迎聳了聳肩正想跟韓世忠說什麼,依依忽然一拳捶在他胳膊上。“怎麼?不服氣?”
“哎呦,我的姑奶奶。”韓世忠連忙打圓場,“誰敢不服你?快去藥堂歇著吧,營中的藥材又緊缺了,回頭還得勞你送一批來。”
話音剛落,營外響起馬蹄聲,一行人馬卷著塵土奔來,為首三個人身著官袍,外罩披風,在日光下頗為紮眼。韓世忠看清來人,不由得心生一絲緊張——打頭的正是那小人得誌的李邦彥。
轉眼間,幾人已到近前。李邦彥翻身下馬,從懷裡掏出一塊宰相腰牌,對著韓世忠揚聲道:“開城門!”
“宰相大人,”韓世忠拱了拱手,“萬勝門還在修繕,實在不便通行。您要出城,不如改道通天門,向行營使通報便是。”
李邦彥臉一沉:“給你看樣東西。”他朝身後侍從擺了擺手。
侍從捧著聖旨和金牌遞到韓世忠眼前。韓世忠低頭細看,那聖旨上寫的是:
門下:“金師南犯,邊塵驟起,京師震動,朕心憂焚。念及宗廟社稷之重,兆民安危之係,今欲暫息乾戈,以謀長治。蓋兵者凶器,戰則兩傷,朕不忍見生民塗炭、白骨露野,故決意遣使議和,以紓國難。
太宰李邦彥,練達庶務,深諳邦交,素懷安靖之誌;少宰張邦昌,忠謹端方,曉暢夷情,久有折衝之能。茲特命二卿為正副使,齎國書赴金營,代朕陳意:願割幽雲之地以謝,輸歲幣以通好,弭兵休戰,共保太平。
卿等此行,當持節守禮,言辭得體,既要彰顯大宋之誠意,亦須護我疆土之尊嚴。
所議條款,可相機酌定,若涉國本,速遣使回報,朕自裁奪。沿途官吏,皆須協同,勿使有失。望卿等不負使命,早奏捷音,以慰朕懷,以安兆民。
欽此。
靖康元年正月欽宗禦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