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鐘聲餘韻還繞著臨安城的角樓,韓府的書房已被秋陽浸得半明半暗。韓世忠斜靠在圈椅上,老管家王二輕手輕腳走進來,將一碗溫熱的湯藥放在案上,眉頭擰成了疙瘩:“老爺,今日早朝的動靜,怕是要讓您心焦了。”
韓世忠睜開眼,眼白上的紅絲比昨日更重。自嶽家遭難後,他便常犯咳嗽,尤其聽聞朝堂糟心事時,總覺得胸口堵著一團鬱氣。
“說吧。”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久病的疲憊,卻仍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
“朝堂上如今是秦家的天下了。”王二壓低聲音,湊到案前,“今日早朝議定禦史中丞的人選,滿朝文武竟無一人敢置喙,直接就定了秦相爺的養子秦熺。有個剛入仕的翰林想勸陛下斟酌,剛開口就被秦熺罵了個狗血淋頭,說他‘不知體統’,陛下就坐在龍椅上,從頭至尾沒說一個字,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韓世忠手猛地收緊,“秦熺……一個靠著養父蔭庇的豎子,也配做禦史中丞?”他咳了兩聲,嘴角溢出一絲淡紅的血沫,被他迅速用袖角擦去,“陛下這是……連最後的體麵都不要了?”
“何止啊。”王二歎了口氣,聲音更低了,“奴才在宮門外聽禁軍的老弟兄說,秦相爺正領著朝臣推行‘以文抑武’,說是要‘省賦役、安民生’,實則是在大幅裁軍。嶽將軍當年親手練出來的鄂州禦前諸軍,您知道如今剩多少人嗎?從十萬精兵,砍到了四萬九千人!那些被裁的,大多是當年跟著嶽將軍打朱仙鎮、潁昌的老兵,連遣散費都隻給了三成。”
“噗——”韓世忠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在案上,他氣得渾身發抖,想起當年平定楊幺嶽飛帶著十萬大軍班師回朝時,旌旗蔽日、軍容鼎盛的模樣,再想起如今被裁老兵流離失所的慘狀,心口的疼痛比槍傷更甚。
梁紅玉聞聲走進來,拿著帕子輕輕為韓世忠擦拭嘴角,眼神裡滿是心疼,卻也帶著幾分冷靜:“老爺,保重身體。王二說的這些,我昨日就從漕運的舊部那裡聽說了。不隻鄂州軍,京西南路的禁軍也裁了近半,武將的晉升路全被堵死了——張俊的侄子立了小功,想升個正將,遞了三個月的文書,連樞密院的門都沒進去,最後還是托了秦府的關係,送了千兩白銀才辦成。”
“兵不識將,將不識兵,這是太祖爺定下的規矩,可也沒荒唐到這份上!”韓世忠捶了一下案幾,案上的湯藥碗晃了晃,“我還聽說,邊境的騎兵營,十個人裡連一匹像樣的戰馬都沒有,全是些老弱病殘的駑馬;長江水師更離譜,戰船壞了大半,連修補的木料都被樞密院的文官克扣了,說是‘和議已成,無需備戰’,這跟自廢武功有什麼區彆!”
王二補充道:“還有更可笑的,上個月金使過長江,見咱們的水師戰船歪歪扭扭地泊在岸邊,當場就笑了,說‘這般戰船,若再開戰,怕是連錢塘江的浪都擋不住’。負責接待的官員回來哭著跟同僚說,可秦相爺還說金使是‘戲言’,讓大家莫要當真。”
韓世忠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一行老淚從眼角滑落,呢喃了一句:“有我在,金兀術就不敢過長江!”
“老爺,您彆太傷懷。”梁紅玉將一杯熱茶遞到他手中。
韓世忠接過茶杯,暖意順著指尖蔓延到心口。他睜開眼,看向窗外的天空,秋雲厚重,卻隱隱有一絲微光穿透雲層。
而臨安皇城的樞密院裡,秦檜正看著各地的裁軍奏報,嘴角噙著滿意的笑。秦熺站在一旁,遞上鄂州軍的裁編名單:“父親,鄂州軍的老兵已裁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年輕子弟,容易掌控。樞密院的幾位文官也說了,再裁掉一萬,就能把軍費省下來,充作今年給金人的歲貢。”
秦檜點點頭,拿起朱筆在名單上簽下名字:“做得好。武將太強,終究是禍亂之源,如今這般,才是安穩江山的法子。”
“哦?對了,給你閱卷的那個考官程敦厚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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