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一個天色未明的清晨,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悄無聲息地駛出了苛樂縣城門。
是自由的空氣!肖塵和月兒的感覺是一樣的。
車是往東南走的。肖塵打算去海邊看看,沈婉清和月兒還沒見過海。
可這清靜,隻維持到踏入並虹縣地界。
並虹縣的縣令這些天沒少擔驚受怕。周生生的下場,他是親眼見過的。
說來也巧,周生生還真頒下過“收馬令”,專劫百姓的畜力轉賣,並虹縣正好有一支販絲的馬隊路過苛樂,連貨帶馬外加十幾頭馱貨的騾子,全被扣下了。
並虹縣令倒也做事,帶著人去討要,卻正好撞上周生生被捆得結實,由著百姓拿土塊石頭砸。那場景,他當時腿就軟了,回衙後做了好幾晚噩夢。
他自認不是好人,貪墨索賄的事兒也有,但比起周生生那般明目張膽、刮地三尺的狠辣,他覺得自己簡直算得上“慈祥”。
可誰知道那位抬手就廢了一縣之尊的逍遙侯,評判“好官”、“壞官”的尺度在哪兒?
所以,當手下捕快連滾爬爬衝進來,說城外來了輛馬車,由一紅一黃兩馬駕著,縣令手裡的茶盞“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細細回想自己為官十餘載的樁樁件件,冷汗涔涔而下。……越想越怕,腿肚子又開始轉筋。
於是,肖塵的馬車剛進並虹縣城門,就看見兩排捕快杵得標槍般直。中間空出的道上,一個穿著七品官服的中年男人,正領著縣丞、主簿等一乾屬員,小跑著迎上來,遠遠便躬身作揖,姿態低得恨不得趴到地上。
肖塵撩開車簾,看著這陣仗,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隻想悄悄路過。
沈婉清在他身旁,低聲道:“這位縣令,怕是嚇著了。”
馬車緩緩跟著吳杞一行。街道兩旁,百姓遠遠圍觀,交頭接耳,看向馬車的目光充滿了敬畏與好奇。
並虹縣城不算大,但街道乾淨,商鋪開著,行人麵色雖不紅潤,倒也安寧。
肖塵放下車簾,隔絕了外麵的視線,揉了揉眉心。
“這吳縣令,倒是識趣。比起苛樂那個,看著順眼些。也好,省事。”
捕快在前頭小跑開道,隊伍緩緩行至城西一處清靜的彆院。白牆黑瓦,院裡幾叢修竹,頗為雅致。這彆院臨河,推開後窗,便能看見一條寬闊平緩的大河,靜靜流淌向遠方天際。
河麵上,大小漁船往來,有搖櫓的,有張帆的,靠近些的,能看見船家立起身,手臂掄圓了,將一張大網“唰”地撒開,網墜入水,漾開一圈圈漣漪。
肖塵沒有為難縣令,隻是讓他“不必再來”!
那縣令幾乎是踮著腳尖,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一出院門,便拉著縣丞主簿,一溜煙走得飛快,仿佛生怕肖塵反悔。
院子徹底安靜下來,隻剩下河水流動的微響,和遠處隱隱的漁船號子。
月兒早已跑到後窗邊,半個身子探出去,指著河麵上的漁船,興奮地回頭喊:“小姐,公子,你們快看!他們在撒網!那網好大!像朵花一樣!”
沈婉清也走了過去,倚窗望去。她是北地長大的,何曾見過這般平靜的大河、舟楫往來的景象。看著那漁人熟練地收網,網上銀光閃閃,蹦跳著鱗片,她眼中也不由露出新奇與向往。
“夫君,”她輕聲道,“這河,是通著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