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羅與傅清額身著官服，剛踏入午門，便見一名身著暗紋宮裝、腰束玉帶的太監迎麵走來，正是乾隆身邊的近侍李要強。李要強老遠便瞥見二人，臉上立刻堆起熱絡的笑意，快步走上前來，對著莫羅拱手道：“哎喲，這不是莫大人嘛！可算盼著您回京了！”
莫羅連忙拱手回禮：“李公公客氣了，竟在此處巧遇，真是巧事！”他對這位李公公印象向來頗佳——李要強在宮中沉浮數十年，最是深諳處世之道，久居皇帝身邊卻從不得罪朝臣，哪怕對品級低微的官員，也從未有過半分輕慢，做事妥帖周到得挑不出錯。李要強聽著莫羅的話，臉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伸手虛扶了一下：“莫大人這話可就見外了，咱家剛從養心殿出來，去傳個口諭，沒想到竟撞上您二位回京，這才是真的巧呢！”說罷，才不慌不忙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傅清額，同樣躬身拱手，語氣熱絡得絲毫不減：“傅大人一路奔波，可算平安回京了，咱家瞧著您都清瘦了些，當真是辛苦。”
他這話聽著與對莫羅的問候彆無二致，連拱手的弧度、臉上的笑容都拿捏得恰到好處，任誰看了都得說一句“李公公待人謙和”。可傅清額何等通透，早已從這細微處品出了差彆——對莫羅時，李要強的笑意裡帶著幾分真切的親近，連“咱家”的自稱都透著熟稔；對自己時，熱絡雖熱絡，卻多了層官場應酬的客套，眼神裡少了那份發自內心的看重。即便如此，傅清額也半點不敢表露不滿，反而恭恭敬敬回禮：“有勞李公公掛心，些許辛苦不算什麼。”他深知李要強是皇帝心腹，最會看人下菜碟，卻也最懂不得罪人，這般分寸拿捏，正是他能在宮中立足數十年的本事。
李要強何等精明，早已將傅清額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裡，卻不點破，隻笑著轉了話頭：“說來也巧，皇上剛才翻奏折時還提了句，估摸著您二位該回京複命了。咱家正要回養心殿複命，二位大人不如隨咱家一同進去，省得再費周折通報。”莫羅心中一動，連忙道：“如此便有勞李公公引路了，我和傅大人正是前來向皇上複命。”“客氣啥，快隨咱家來！”李要強說罷，便轉身引路，特意放緩腳步，與莫羅並肩而行，傅清額識趣地落後半個身位，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
沿途宮女太監見李要強對莫羅這般態度，都暗自驚訝。他們對朝中的閒言碎語還是很了解的，朝臣們近來都在議論，莫羅勘界立功歸來卻未得封賞，多數人猜測莫羅定是做了什麼事觸怒了皇上，可看李公公這架勢，哪裡像是皇上不滿的模樣？畢竟李要強可是跟著皇上多年的老人，一舉一動說不定都是皇上的暗示。眾人心中驚疑，卻是不能多嘴，隻低頭躬身行禮。
不多時，三人便來到養心殿外。李要強轉身對二人道：“二位大人稍候，咱家先進去稟報一聲。”說罷，便掀簾入內。莫羅與傅清額垂手立在台階下，冬日的寒風卷著細碎的雪粒吹過，卻吹不散二人心中的鄭重。
”不過片刻，李要強便掀簾而出，對著二人做了個“請”的手勢：“二位大人，皇上宣你們進殿。”莫羅與傅清額對視一眼，各自悄悄整理了一下官服下擺，並肩邁步踏入殿內。暖閣中炭火正旺，暖意裹著淡淡的龍涎香撲麵而來，乾隆斜倚在鋪著銀狐皮的禦榻上，手中捏著一卷奏折，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書頁邊緣。聽見腳步聲，他隻是緩緩抬了抬眼皮，目光在莫羅與傅清額身上淡淡掃過，隨即又垂眸落回奏折之上，殿內一時隻剩炭火“劈啪”作響。
“臣莫羅傅清額，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二人齊齊跪倒在地，聲音恭敬而沉穩。乾隆並未立刻讓他們起身，隻顧著翻看著手中的奏折，殿內一時隻有炭火燃燒的“劈啪”聲。莫羅心中平靜，傅清額卻難免有些緊張，額頭微微滲出細汗，足足跪了二十幾秒，才聽得乾隆道：“起來吧。”
“謝皇上。”二人齊聲應道，緩緩起身，垂手侍立。乾隆將奏折放在禦案上，目光先落在莫羅身上，語氣平和：“莫羅，此次勘界的詳情，你且與朕說說。”莫羅拱手應道：“回皇上，此次與俄勘界，臣先是以達爾罕賀壽為名設局，擒獲其私通俄使的罪證，隨後將其押解處決，以震懾草原各部。談判期間，臣遭遇達爾罕餘黨刺殺，已儘數捉拿處置。與俄使談判時，臣堅守寸土必爭之念，據理力爭，最終要回被蠶食的百餘裡土地，並定下俄國一側五十裡不得駐軍的約定，相關文書已由俄使簽字畫押，現呈於禦案之上。”說罷，便從袖中取出文書，由李要強轉呈給乾隆。
乾隆指尖輕叩禦案，莫羅所言之事早已通過巴特魯的奏折以及之前的描述知悉，他目光掠過禦案上的文書，並未伸手翻閱，轉而沉眸看向傅清額，語氣瞬間凝了幾分寒意：“傅清額，此次勘界你最是失當！麵對俄國人的虛與委蛇，你辨不清是非；麵對俄使的強硬逼壓，你一味退讓求和，全然不顧疆土大義與朝廷顏麵，這般不分大局，險些誤了朕的大事！”傅清額身子一顫，連忙膝行半步跪倒在地，額頭緊緊貼在金磚上，聲音帶著悔意：“臣知罪！謝皇上點醒，臣日後定改去軟弱之性，凡事以大局為先，再不敢有半分懈怠！”
乾隆點點頭：“希望你能按你所說。起來吧，先退下吧。”傅清額連忙叩首謝恩，起身後退著出了暖閣，臨掀簾時，忍不住回頭看了莫羅一眼，眼中滿是複雜——既有愧疚，也有對莫羅的敬佩。暖閣內，隻剩下乾隆與莫羅二人，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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