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告退!”莫羅如蒙大赦,膝蓋剛離開金磚便連忙叩首行禮,起身時動作都帶著幾分急切,轉身退下時,官袍的下擺都險些蹭到禦案的邊角。剛踏出養心殿的朱紅殿門,凜冽的寒風便裹挾著雪粒撲麵而來,刮得臉頰生疼,可莫羅卻渾然不覺——後背的裡衣早已被冷汗浸透,貼在皮膚上冰涼刺骨,比這冬日寒風更讓他心悸。
他在殿外的漢白玉欄杆前站定,望著漫天飛雪在宮簷下凝成的冰棱,心中翻湧著難以言說的複雜滋味。若說對琪琪格半分感覺沒有,那便是自欺欺人了。他雖與那姑娘僅有數麵之緣,卻清晰記得她身著蒙古袍時的明豔——眉眼如畫,肌膚勝雪,笑起來時眼底藏著星光。這般容貌要說男子看了不動心,便是違心之語。
可這份轉瞬即逝的心動,早已被“殺父仇人”四個字碾得粉碎。達爾罕是他親自設計擒獲,親自押送遊街,更是親自下令處決,這血淋淋的事實,是他與琪琪格之間永遠跨不過的鴻溝。莫羅並非怕朝堂非議——真若皇上點頭讓他娶了或是納為妾室,有天子做主,縱使有好事者背後嚼舌根,也絕不敢擺上台麵彈劾,更談不上動搖聖心。他真正怕的,是日後真相敗露的那一天。琪琪格如今或許不知父親伏法的詳情,可紙終究包不住火,若有朝一日她知曉,親手將父親送上斷頭台的正是自己,以那姑娘骨子裡的堅韌性子,怕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屆時她若心存怨懟,哪怕隻是深夜枕邊一柄淬了毒的匕首,或是一碗摻了藥的湯藥,自己這條命便要交代在她手上,那才是真正的萬劫不複。方才在皇上麵前說的話,句句都是肺腑之言——這份婚姻於她是日夜麵對仇人的煎熬,於自己更是懸在頭頂的利劍,絕非良配啊。
寒風卷著雪沫子鑽進衣領,莫羅打了個寒顫,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皇上將琪琪格的去處交給他處置,看似是應允他求情後的恩寵,實則是丟給他一個燙手山芋。殺不得,違逆聖意且失了仁心;娶不得,跨不過血海深仇與朝堂非議;放歸草原,又恐被達爾罕的餘黨利用,成為挑動邊境事端的棋子。若要妥善安置,讓她既能安穩度日,又不卷入紛爭,倒真是一樁棘手的難題。
他輕輕歎了口氣,攏緊了身上的石青色官袍,踩著積雪朝著宮門外走去。雪片落在他的發冠上,轉眼便積了薄薄一層,他卻毫不在意,滿腦子都在盤算著安置琪琪格的法子——最穩妥的莫過於尋個由頭,給她一筆銀錢讓她在江南置處宅院過日子,遠遠地脫離京城這是非地,也脫離自己的視線。如此一來,往後她是嫁人生子還是青燈古佛,都與自己再無乾係,既了卻了皇上交代的差事,也斷了這樁棘手的因果。
可念頭剛落,琪琪格身著蒙古袍時那明豔動人的模樣又不受控製地浮現在眼前,眉梢眼角的鮮活與堅韌,比京中所有女子都多了幾分韻味。一股隱秘的占有欲陡然冒了出來——這般美人,就這麼送到江南去,任其落入旁人眼中,實在有些不甘心。虛榮心在心底作祟,他甚至閃過將人留在身邊的念頭,可轉念一想那“殺父仇人”的身份,又瞬間清醒過來。左右權衡間,竟想不出一個能兩全的法子,隻得暫時壓下紛亂思緒,腳步不停朝著宮門外走去。
剛走到午門附近,便聽得身後有人高聲喚道:“莫大人留步!”莫羅轉身望去,隻見李要強領著一個小太監快步走來,身上的貂皮坎肩襯得他麵色紅潤,臉上依舊掛著那副八麵玲瓏的笑意。要知道,李要強身為皇上跟前最得信的近侍,尋常差事向來隻遣小太監去辦,除非是召喚軍機重臣或是皇上極為看重的臣子,否則絕不肯親自出宮奔走。今日卻是例外——皇上要召禮親王、睿親王幾位宗室王爺入宮商議宗室相關事宜,宗室王爺身份尊貴,皇上特意吩咐讓李要強親自去請,他這才破例出宮,剛出午門便撞見了莫羅,連忙加快了腳步。
“李公公。”莫羅拱手見禮,語氣帶著幾分剛從宮中出來的疲憊,卻依舊不失恭敬。李要強連忙虛扶一把,熱絡地說道:“莫大人這是剛從養心殿出來?巧了,咱家正要去西長街辦事,瞧著方向與大人出宮順路,不如同行一段?”莫羅正愁心思紛亂,有人同行倒能稍解煩悶,當即應道:“能與公公同行,是晚輩的福氣,那再好不過。”
二人並肩走著,小太監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路上李要強閒扯著宮中瑣事,從禦膳房新添的菜式說到太液池的冰嬉準備,句句都撿著輕鬆的話說,絕口不提朝堂之事。莫羅耐心聽著,待走到一處僻靜的宮牆下,才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公公久在宮中,消息最是靈通。不知先前被安置的那位琪琪格姑娘,如今在何處安身?”
他問得極為含蓄,眼神卻緊緊盯著李要強的神色。李要強何等精明,瞬間便明白莫羅的心思,臉上笑意不變,低聲答道:“大人放心,皇上有旨要保她周全,咱家已讓人將她安置在城東的一處宅院裡,院子不大卻清淨,有兩個老嬤嬤伺候著,吃穿用度都按規矩來,沒人敢怠慢。”說罷,便不再多言,轉而說起了彆的話題,他自然是不會把之前如何監視琪琪格得事情告訴莫羅的。
莫羅心中了然,李要強是皇上的心腹,這話點到即止已是給足了麵子,再多問便是逾矩。他識趣地閉了嘴,一路陪著李要強走到十字路口——此處往左是西長街,往右便是出宮的大道。李要強停下腳步,笑著拱手:“莫大人,前麵就不順路了,咱家得往這邊去了。”
莫羅連忙從袖中摸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趁著拱手的動作塞到李要強手中,語氣誠懇:“公公連日操勞,這點小意思不成敬意,還請公公買杯熱茶暖暖身子。”李要強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假意推讓:“莫大人這是作甚!你我相識一場,談這些就見外了!”話雖如此,手上卻毫不遲疑地將銀票揣進了袖中,動作行雲流水,看不出半分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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