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羅見李要強坦然收下銀票，也不拖遝，正欲轉身離去，手腕卻被人輕輕一拉。他回頭，隻見李要強上前半步，刻意側過身子擋住旁人視線，溫熱的氣息貼著他的耳廓，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幾分尋常難得的鄭重：“莫大人，咱家在宮裡當差三十餘年，閱人無數，瞧著你是個實在人，有句話不得不說——琪琪格那姑娘，最好留在身邊。”
“留在身邊？”莫羅心頭一震，正要追問這話的深意，李要強卻已鬆開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臉上重又堆起那副圓滑的笑意，仿佛方才的鄭重隻是錯覺：“莫大人，咱家還有差事在身，先走一步了！”說罷，便領著小太監轉身往左，步履匆匆地朝著禮親王府的方向去了，隻留下莫羅僵在原地，雪花落在他的肩頭，竟忘了拂去。
“留在身邊……”莫羅喃喃重複，眉頭緊鎖。是讓他將琪琪格安置在莫府後院，派人看管？還是如皇上先前戲言那般，納為妾室綁在身邊？他想起皇上在養心殿那句“你自己看著辦”，又想起李要強這等皇帝心腹絕不會無的放矢，隻覺得這短短五個字裡藏著千鈞重量，既像提點，又像警示。寒風卷著雪粒打在臉上，他才猛然回神——眼下不是琢磨這事的時候，明日去城東看過琪琪格再說不遲。
歸心似箭的念頭一旦冒出來，便再也壓不住。幾個月的邊境奔波，他最牽掛的便是府裡的初雪和劉顏，既有相思之苦，更有身為男人的本能渴望，此刻隻盼著能立刻回到溫暖的府邸，卸下滿身風霜。他裹緊官袍，腳步不由得加快，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的聲響，不多時便望見了街角那熟悉的“莫府”牌匾。
朱紅的府門緊閉，莫羅抬手叩了叩門上的銅環。片刻後，門後傳來輕響，隨即裂開一條縫，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探出頭來，正是府裡的小蓮。當她看清門外立著的人時，眼睛陡然亮了，驚呼一聲：“少爺！是少爺回來了！”聲音裡滿是激動，連忙將大門拉開，身子都站不穩了。
“瞧你這激動的模樣。”莫羅笑著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指尖觸到她凍得發紅的耳朵，“外麵雪大，先帶我進屋。”他這處三進四合院雖不算十分闊綽，卻也規整雅致，前院辟作小花園，中院是正房與耳房，後院則供女眷起居，府裡向來隻有初雪、劉顏並小荷、小蓮四人打理。話音剛落，中院正房的門便開了，小荷正扶著門框張望，初雪和劉顏也緊隨其後站在簷下，三人見了莫羅，臉上都綻開喜色。初雪和劉顏快步跑下台階，一左一右挽住他的胳膊，聲音裡帶著哽咽：“親愛的，你可算回來了！”
“快鬆開，快鬆開。”莫羅被二人挽得緊緊的，無奈又寵溺地笑，“雪太大，我鞋襪都濕了，凍得慌，先讓我換身衣裳。”初雪和劉顏這才察覺到他褲腳的雪水已經滲了進去，連忙鬆開手，臉上滿是心疼：“都怪我們太高興了，快隨我們去內室！”
莫羅跟著二人穿過回廊，來到自己的臥房。推開門，屋內陳設依舊，書桌上的筆墨紙硯擺放整齊，被褥疊得方方正正，連他慣用的那把折扇都擦得鋥亮，顯然每日都有人精心打掃。他剛坐下，門外便傳來輕喚：“少爺，衣裳給您送來了。”
進來的是丫鬟小荷，手裡捧著一套厚實的錦緞棉衣，臉上笑開了花，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傻笑什麼？”莫羅挑眉打趣。小荷將衣裳放在床榻上，搓著手道：“少爺回來了，府裡可算熱鬨起來了，我們都盼了您好久呢！”莫羅心中一暖，揮揮手道：“好了，衣裳放下，你先出去吧，我換件衣裳就來前廳。”
小荷應聲退下，屋內隻剩下莫羅一人。他褪去身上的官袍，露出裡麵早已濕透的中衣，剛換上溫暖的棉衣，便覺渾身的疲憊都消散了大半。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漫天飛雪，耳邊仿佛還響著李要強那句“最好留在身邊”，可轉念一想，方才初雪和劉顏的笑容，丫鬟們的殷勤，這滿室的溫馨安寧，不正是他苦心經營的安穩日子嗎？
琪琪格的事固然棘手，可眼下這闔家團圓的暖意，才是最真切的。莫羅輕輕歎了口氣，將心頭的疑慮暫時壓下——明日之事明日再議，此刻，他隻想好好陪著府裡的人，補上這幾個月的思念之苦。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邁步朝前廳走去，剛出門，便聽見前廳傳來初雪和劉顏的笑聲，那笑聲像冬日裡的暖陽，瞬間驅散了他所有的愁緒。
走進前廳，初雪和劉顏正並肩站在暖爐旁，見他進來，兩人眼中的笑意更濃，滿是化不開的愛意。她們二人雖不是自小相識，卻因緣分先後伴在莫羅身邊，相處久了竟比親姐妹還親，從未有過半分爭風吃醋的嫌隙——她們都清楚，莫羅是旗人現在又是二品高官，而她們皆是漢家女子，按朝廷規製，旗人正妻須是旗籍出身，漢女絕無做正妻的可能，能盼的不過是日後莫羅前程順遂時，求得一個妾室名分。可於她們而言，名分終究是虛的，能日夜陪在心上人身邊，為他洗手作羹湯，共享這煙火尋常，便已是心滿意足。
莫羅走到正中的八仙桌邊坐下，剛要開口說話，小荷便端著一盆冒著熱氣的熱水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他腳邊：“少爺，您泡腳暖暖身子。方才鞋襪濕了，這會子定是凍著了。”“還是你心思細。”莫羅心中暖意融融，笑著誇了一句，伸手試了試水溫，不燙不涼正好。
劉顏見狀，拉著初雪的手對莫羅說：“親愛的，你先泡腳解解乏，我和初雪帶著小蓮去廚房！雖不知你今日回來沒備著特彆的食材，但我們尋些新鮮的，親手給你做些愛吃的！”初雪也笑著點頭：“是啊，灶上還燉著排骨，再給你做個你愛吃的酸菜白肉，保準合你胃口！”說罷，二人便領著一旁候著的小蓮，說說笑笑地往後院廚房去了，留下莫羅和小荷在前廳，暖爐的火光映得滿室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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