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捏著那張橘子糖紙，忽然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溫柔的紋路：“這丫頭，倒比你爺爺當年機靈。”
小孫女歪頭看他，手指戳了戳糖紙：“爺爺說過，甜的東西要藏在心裡，就像糖紙包著糖。”
蘇星晨端著剛晾好的酸梅湯走出來，聽見這話笑出聲：“現在的孩子精著呢。”她把碗放在石桌上，“剛從老李家借了酸梅粉，加了點冰糖，嘗嘗？”
陸延拿起碗喝了一口，酸中帶甜的滋味漫開，他忽然指著糖紙貼住的“日子會甜”，對小孫女說：“你看，當年你太奶奶也總說這話，現在果然應驗了。”
小孫女似懂非懂，卻認真地把那張橘子糖紙揭下來，小心地夾進自己的畫冊裡，旁邊還畫了三個小人——戴眼鏡的爺爺、紮圍裙的奶奶，還有舉著糖紙跑的自己。
風穿過院角的葡萄架，把畫冊吹得嘩啦響，停在畫頁上的糖紙輕輕顫動，像在應和那句“日子會甜”。
小孫女的畫冊漸漸厚了起來，每一頁都貼著不同的糖紙，旁邊歪歪扭扭地畫著對應的故事——畫裡有陸延用糖紙折的小船，在水盆裡漂；有蘇星晨把水果糖紙剪成蝴蝶，粘在窗簾上；還有她自己舉著彩虹糖紙，對著太陽看光譜的傻樣。
這天午後，陸延翻到畫冊某一頁，突然停住了。那頁貼著張皺巴巴的橘子糖紙，邊緣都磨破了，旁邊畫著個模糊的老婦人，手裡拄著拐杖，旁邊寫著“太奶奶”。
“這糖紙……”陸延的聲音有些發顫，他摸了摸糖紙，質地硬挺，帶著經年累月的脆感，“是你太奶奶給我的那張。”
蘇星晨湊過來看，恍然道：“就是你總說的，當年她把最後一顆橘子糖塞給你，自己咽著口水看你吃的那張？”
“嗯。”陸延指尖劃過糖紙上模糊的橘色圖案，“那年我去山裡采草藥摔斷了腿，躺了三個月，她每天上山挖野菜，換回來的糖都給我補身子。這是最後一顆，她說‘吃了糖，骨頭長得快’。”
小孫女趴在他膝頭，聽著聽著，忽然把自己兜裡的水果糖掏出來，剝開糖紙遞到他嘴邊：“爺爺吃，現在有好多糖了。”
陸延含著糖，甜味在舌尖化開，混著點酸澀。他看著糖紙被小孫女小心地夾進畫冊，和那張老橘子糖紙挨在一起，忽然覺得光陰真是奇妙——當年太奶奶藏在糖紙裡的疼惜，穿過幾十年的風，此刻正變成小孫女遞糖時，眼裡亮晶晶的關切。
蘇星晨拿起畫冊，對著光看。兩張糖紙，一張舊得發黃，一張鮮活得發亮，在陽光下都透出淡淡的光暈，像兩滴落在時光裡的蜜，慢慢暈開，把日子染得甜甜的。
“你看，”蘇星晨笑著說，“糖紙會老，可甜不會。”
陸延看著小孫女趴在地上，又在畫新的一頁，這次畫裡多了個小小的自己，正把一顆糖往老婦人的畫旁遞。他忽然想起太奶奶當年說的話，那句被他記了一輩子的話，此刻終於懂了——
所謂甜，從來不是一顆糖的滋味，是有人把你的苦，悄悄裹進了糖紙裡，然後看著你，笑著說“快吃吧”。
風掀起畫冊的頁角，兩張糖紙輕輕碰在一起，像在低聲說著什麼，溫柔得像一場跨越時空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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