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翊郡,瘟疫爆發。
信使帶來的,是足以凍結骨髓的絕望。
沈瀟沒動。
他甚至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
那股焚天煮海的怒火,在這一刻被某種極致的冰冷徹底吞沒,沉澱為一種令人心頭發顫的死寂。
他就那麼站在輿圖前,雙眼血紅,像一頭瀕死的孤狼,在審視著即將毀滅的世界。
賈詡的心,一直往下沉,沒有底。
完了。
軍爭,尚有周旋餘地。
謀略,總能找到破解之法。
可瘟疫……這是天災,是無法對抗的毀滅。
一旦失控,整個關中都將化為屍山血海的人間煉獄。
司馬懿。
那個素未謀麵的年輕人,一出手,就是掀翻棋盤的絕戶計。
他不跟你對弈,他要你死。
“夫君……”
董白走到沈瀟身邊,想去握他的手,指尖觸碰到的卻是一片刺骨的冰冷。
沈瀟緩緩轉過頭。
眼中的血色褪去了些許,化作深不見底的平靜,平靜之下,是無數齒輪在瘋狂攪動、碾磨。
“白兒,我需要你幫忙。”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石頭在摩擦,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你說!”
“司馬懿的‘毒士隊’,是殺手,是暗鬼,擅長藏在人海裡。”
沈瀟的目光,落在了輿圖上那些連綿的山脈輪廓上。
“但他們有個致命的弱點。”
“他們是平原狼,不懂山林鬼。”
“我要你,動用所有關係,聯絡所有歸附我們的羌、氐部落,讓他們最好的獵手全部出動!”
沈瀟的手指,在那些廣袤的山區上,劃出一道決絕的痕跡。
“告訴他們,山裡進了一群最狡猾的豺狼。不要正麵廝殺,要他們變成山林裡的幽靈。”
“像追蹤血食的野獸一樣,去找到他們,把他們的行蹤,徹底暴露在陽光之下!”
“我要讓關中的每一座山,每一片林,都變成他們的墳場!”
董白渾身劇震。
她懂了。
用狼,去獵狼!
“毒士隊”再精銳,能比得過那些在山林裡與野獸搏殺了世世代代的羌人獵手嗎?
“我馬上去辦!”
董白沒有一絲遲疑,轉身快步離去。
……
三日後。
山林深處,一支五人“毒士隊”小隊正在林間潛行。
他們的任務是繞開官道,前往下一個郡縣,繼續散播死亡與恐慌。
隊長“鬼蝠”,曾是袁紹麾下最頂尖的斥候,一雙眼睛能看穿黑夜,一雙手沾滿了鮮血。
可現在,他的後頸全是冷汗。
不對勁。
處處都不對勁!
這幾天,他們總感覺自己像一群誤入蛛網的飛蟲。
無論走到哪裡,暗中似乎總有眼睛在盯著。
有時是山坡上一閃而過的牧童,有時是溪邊一個低頭打水的羌女,甚至有時,隻是一隻毫無征兆驚飛的林鳥。
他們引以為傲的潛行術,在這裡成了一個笑話。
“隊長,我……我們好像被盯上了。”一個隊員的聲音在發抖。
“閉嘴!”
鬼蝠低喝,眼中凶光一閃。
他們是精英中的精英,豈能被一群山野蠻夷嚇住?
話音未落。
“咻!”
一聲極其尖銳的破空聲,從左側的密林中驟然響起!
一名隊員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脖子上就多了一支淬了黑紫色毒液的骨箭。
他直挺挺地倒下,四肢劇烈抽搐,口中湧出黑色的泡沫。
“敵襲!散開!”鬼蝠目眥欲裂。
剩下四人瞬間散開,各自尋找掩體,死死盯住四周。
林子裡,隻有風。
沒有喊殺,沒有腳步。
敵人仿佛不存在。
這種未知,比麵對千軍萬馬更讓人窒息。
時間在煎熬中流逝。
就在一個隊員精神快要繃斷時。
“噗!”
一聲悶響。
他腳下的土地突然塌陷,一個插滿了鋒利竹槍的陷阱露出了猙獰的麵目!
慘叫聲撕裂了山林的死寂。
“是陷阱!走!快撤!”
鬼蝠徹底慌了。
他終於明白,他們招惹的不是軍隊,而是一群最原始、最致命的獵人!
剩下的三人,瘋了一般朝著山下狂奔。
回應他們的,是林中四麵八方響起的,悠長而殘忍的狼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