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如同厚重的墨汁灌滿了整個空間,粘稠得令人窒息。艾文在石門關閉的瞬間失去了所有光源,眼前是純粹、徹底的虛無,甚至無法分辨自己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唯一真實的感覺,是腳下濕滑、傾斜向下的岩石坡道,以及掌心青銅鑰匙傳來的那股恒定不變的、金屬的冰涼。
死寂。並非無聲,而是一種被無限放大的、屬於地底本身的寂靜——水滴從極高處落下,在不知名的地方摔碎成更細微的回響;岩石因應力發出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呻吟;還有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粗重顫抖的呼吸,以及血液衝上太陽穴的嗡嗡聲。
他不敢動。背靠著冰冷粗糙、仍在微微震顫是石門閉合的餘波?還是其他什麼?)的岩壁,慢慢地、一寸一寸地蹲下身,雙手在身體附近的地麵上摸索。指尖觸到的是濕冷的岩石,覆蓋著一層滑膩的苔蘚或菌類,沒有他的手電筒。可能掉在門外了,也可能滾落到了下方更深的黑暗裡。
絕望感再次湧上,但很快被他強行壓下。不能停在這裡。門外的“它們”或許進不來,但這地底深處,就一定安全嗎?李哲的筆記提到祭祀坑是“門”,第三本筆記的作者說要來“門”這邊……他現在就在“門”的“另一邊”。這裡是生路,還是另一個更精致的墳墓?
他必須移動,必須找到光,或者任何出路。
他一隻手緊緊握著鑰匙,另一隻手向前伸出,指尖顫抖著探向黑暗,同時用腳後跟試探著向下滑動。坡度很陡,岩石濕滑,他幾乎是以一種蹲踞的姿態,一點點向下挪動。每一次移動都小心翼翼,生怕下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黑暗中,其他感官被無限放大。除了聲音,還有氣味。洞窟裡那種焚香陳血的氣味在這裡變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原始、更濃重的水汽、岩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金屬礦脈生鏽的氣味,其中還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的、流動空氣帶來的清新感?
有風?哪怕極其微弱,也意味著可能有更大的空間,或者出口!
這個發現給了艾文一絲微弱的希望。他調整方向,朝著那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氣流來向,繼續艱難地向下、同時橫向移動。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在黑暗中失去了意義。他的手臂和腿因為長時間維持緊張姿勢而酸痛麻木。就在他幾乎要堅持不住時,腳下突然一空!
不是懸崖,而是一級向下的、更陡的台階邊緣。他猝不及防,身體失去平衡,向前撲倒,順著濕滑的岩石台階翻滾下去!
驚呼被卡在喉嚨裡,他隻來得及蜷縮身體,護住頭部和胸前的鑰匙。天旋地轉,堅硬岩石不斷撞擊著身體,帶來陣陣劇痛。翻滾了七八級,終於在一片相對平坦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躺在地上,全身骨頭像散了架,火辣辣的疼痛從各處傳來。他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嘴裡的泥腥味。但下一刻,他咳不出來了。
他聽到了水聲。
不是滴答聲,而是持續的、嘩啦啦的流淌聲。就在不遠處。
而且,這裡……有光?
不是自然光,也不是手電光,而是一種極其微弱、朦朦朧朧的、仿佛從水中散發出來的幽綠色磷光。光線太弱,隻能勉強勾勒出近處一些巨大岩石的模糊輪廓,但比起剛才的絕對黑暗,已是天壤之彆。
艾文掙紮著坐起身,發現自己正坐在一片崎嶇的、布滿卵石的河灘上。一條地下暗河就在他前方幾米處流淌,河麵約三四米寬,水流不急,那幽綠色的、非自然的微光正是從河水中散發出來,照亮了附近一小片區域,也讓高高的、望不到頂的穹頂和兩側寬闊的岩壁顯露出些許猙獰的輪廓。這光讓河水看起來粘稠而詭異,不像水,更像流動的熒光碧玉。
他環顧四周,心臟卻沉得更深。河灘向兩側延伸,沒入黑暗。暗河上下遊也都消失在視線儘頭的幽暗之中。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空洞,除了這條發光的河,似乎彆無他物。
出路在哪裡?沿著河走?向上遊還是下遊?
他忍著疼痛,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裝備。背包還在,但側麵被劃破了一道口子。他急忙檢查,鹽袋幾乎空了,隻剩一點點底。紅布條還在,筆記本三本)都在,萬幸。他試圖找到備用的光源,但絕望地發現,唯一的手電確實丟了,備用的熒光棒似乎也在翻滾中遺失或損壞了。
他成了這幽暗地穴中,僅靠詭異水光視物的囚徒。
彆無選擇,他必須沿著河走。他選擇了下遊方向,直覺告訴他,水往低處流,下遊或許更有可能找到出口或者更深的地心)。
踩著滑溜溜的卵石,他沿著發光的河岸艱難前行。河水靜默地流淌,綠光映照著他的臉,投下晃動的、扭曲的影子。那影子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拉長、變形,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他想起洞窟岩壁上的刻字“影不隨形時”,心中警鈴大作,不敢多看。
走了大約十幾分鐘,前方的景象讓他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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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在這裡變得狹窄,岩壁向內收縮,形成一個瓶頸口。而在那瓶頸口一側的岩壁上,懸掛著東西。
不是鐘乳石。
是屍體。或者說,是乾屍。
不止一具。三四具形態各異的乾癟軀體,被粗糙的繩索或藤蔓纏繞,懸掛在離地兩三米的岩壁凸起上。它們穿著不同時代的衣物,有的像是古代山民的粗布麻衣,有的則接近近代。屍體因為脫水而緊縮,皮膚緊貼骨骼,呈深褐色,麵目猙獰,嘴巴大張,仿佛在無聲地呐喊。最讓人頭皮發麻的是,它們的眼睛所在的位置,隻剩下兩個空洞,裡麵似乎塞著某種暗綠色的、微微發光的苔蘚,與下方的河水遙相呼應。
艾文胃裡一陣翻騰,幾乎要嘔吐出來。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卻又在乾屍下方的地麵上,看到了一些散落的東西——生鏽的刀具、破舊的皮囊,還有……幾塊熟悉的、刻著“木”字的木牌碎片,散落在卵石間。
這裡像是一個……展示處?或者某種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