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零五分。
艾文僵坐在椅子上，ed燈冰冷的白光在桌麵劃出一道清晰的邊界，光線之外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昨夜床下的叩擊聲記憶猶新，此刻的寂靜反而更像一種壓迫性的等待。他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電腦屏幕上，打開一個空白文檔，不是為了記錄，隻是為了有一塊被光照亮、感覺上“安全”的區域。
時間數字無聲地跳動。一點十分。一點一刻。
床下毫無動靜。
難道規則四的叩擊聲不是每晚都會發生？或者，因為他昨夜敲了三下床板，“它”暫時離開了，而“暫時”的期限不止一天？艾文不敢放鬆警惕，耳朵捕捉著每一絲細微的響動。樓外偶爾有極遠處的車輛駛過，聲音隔著層層牆壁傳來，微弱得如同幻覺。
一點三十五分。依然安靜。
緊繃的神經在過度的寂靜中開始感到疲憊和一種詭異的麻木。就在艾文考慮是否要稍微活動一下脖頸時——
聲音不是從床下傳來的。
滴答。
很輕，很清晰。來自衛生間。
滴答。
又一聲。是水龍頭沒擰緊的滴水聲？但他睡前明明檢查過，確認關緊了。
滴答、滴答。
節奏穩定，在萬籟俱寂中格外突兀。這聲音本身並不恐怖，但在淩晨一點多的3號樓407宿舍，在規則懸頂的靜默裡，它像一根冰冷的針，不斷刺穿著艾文努力維持的鎮定。
規則裡沒有提到深夜莫名其妙的滴水聲。但這聲音來自衛生間，而衛生間裡有那麵2330後禁止直視的鏡子。
艾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衛生間黑洞洞的門口。滴水聲從那裡傳來，持續不斷。他想起自己放在鏡子下的濕毛巾。濕毛巾……水……
一股寒意攫住了他。他猛地看向電腦上的時間：淩晨一點四十二分。早已過了鏡子規則的生效時間。
他該怎麼辦？去檢查水龍頭？那意味著他必須進入衛生間，不可避免地會看到鏡子——即使他刻意回避，在那麼小的空間裡，眼角的餘光也幾乎無法避開鏡麵。規則說“禁止直視”，但“不慎對視”的後果需要濕毛巾蓋住鏡麵並默念咒語。如果他現在進去，算不算“不慎”？
水滴聲固執地繼續，每一聲都敲在他的神經上。他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另一種形式的“引誘”，誘使他違反鏡子規則。
他坐在原地，一動不動，試圖用意誌忽略那聲音。但聽覺在黑暗中變得異常敏銳，那滴答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重，仿佛不是滴在水池裡，而是滴在他的鼓膜上，甚至滴在他的腦子裡。
時間在滴水聲中緩慢爬行。一點五十。一點五十五。
就在艾文幾乎要被這單調的聲音逼得喘不過氣時，滴水聲……毫無征兆地停止了。
停止得如此乾脆，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擰緊了閥門。
突如其來的寂靜比持續的聲音更令人心慌。艾文屏住呼吸，死死盯著衛生間的方向。黑暗凝聚在那裡，什麼也看不見。
然後，他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非常輕微，像是指甲輕輕劃過光滑表麵的聲音。嚓……嚓……
聲音的來源，似乎正是衛生間那麵鏡子。
艾文感到自己的血液都涼了。他立刻轉過頭，強迫自己隻看眼前被ed燈照亮的一小片桌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規則沒有提到劃擦聲，他隻能參照最接近的鏡子規則來處理——絕對不要去看。
劃擦聲持續了十幾秒，也停下了。
衛生間恢複了死寂。
但艾文知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空氣裡似乎多了一絲極淡的、潮濕的腥氣，若有若無，卻讓人頭皮發麻。
他保持麵向桌子的姿勢，伸手摸索到旁邊新買的密封袋，拆開一個，又摸索到早上從樓下帶回的、裝著那點從守則汙漬上刮下的褐色粉末的小紙包，小心翼翼地將其倒入密封袋，封好口。做點什麼，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動作，也能稍微驅散那幾乎要將他吞噬的恐懼。
做完這些，他再也不敢將視線或注意力投向衛生間方向。他戴上耳機，播放最大音量的白噪音，儘管他知道這很可能在需要警惕其他聲音時造成妨礙，但他此刻更需要隔斷那令人發瘋的寂靜和想象。
淩晨兩點，在耳機裡海浪聲的掩蓋下，平安度過。
他摘下耳機，仔細聆聽。宿舍裡隻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聲。衛生間再無異常響動。窗外的天色依然漆黑。
他筋疲力儘，但毫無睡意。就這麼睜著眼睛，靠著椅背，直到天際泛起灰蒙蒙的亮光。
早上六點半，象征安全時刻的到來。艾文幾乎是踉蹌著站起來，第一時間衝到衛生間門口，按亮了燈。
洗手池乾乾的，水龍頭緊閉，下方沒有任何水漬。鏡子靜靜地掛在牆上，邊緣是熟悉的黑黃色水垢。鏡麵映出他蒼白憔悴、眼窩深陷的臉。一切都正常得不可思議，仿佛那幾個小時的滴水聲和劃擦聲隻是他極度緊張下的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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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目光落在鏡子下方的擱物架上時，瞳孔驟然收縮。
他昨晚放在那裡的濕毛巾，原本是半乾對折放好的。現在，它被展開了一部分，軟塌塌地搭在架子上，一端甚至垂了下來，靠近水池的方向。毛巾的質地明顯比昨晚更濕，仿佛剛剛被水浸泡過，還在緩慢地往下滲著細微的水珠，在瓷磚上留下幾個深色的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