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那滴液體留下的淡淡腥氣,似乎滲透了空氣,整夜縈繞不散。艾文幾乎沒合眼,天剛蒙蒙亮,他就用消毒液反複擦拭了門口那片地板,直到嗅覺麻木,再也分辨不出異味。但心理上的汙漬感卻揮之不去。那抹掠過的詭異反光,和滴落的粘稠液體,讓“拖行李聲”從抽象的規則條目,變成了具體而駭然的感官現實。
他檢查了門縫膠帶——依然完好。這小小的安慰毫無意義,昨夜的危險並非來自“進入”。
上午,他將注意力轉向了那個密封袋裡的黑色發圈。在充足的光線下,發圈顯得更加普通,塑膠材質老化發硬,纏繞的深色纖維在放大鏡下看,確實是頭發,不止一種長度,有些還帶著毛囊殘餘的微小顆粒,顏色深黑。他用鑷子小心取下幾根,裝入另一個更小的樣本袋。也許可以再找學長看看,但他不確定是否要再次冒險。
周明筆記本上的話在腦海裡回響:“發圈不對。她沒來過。那不是我帶來的。”
如果這個發圈是“不對”的那種,那麼它出現在周明桌上,就是一種“標記”。而自己,竟然主動撿了一個回來!雖然密封在袋中,但規則第七條的後半段是:“若不慎帶回宿舍,需在天亮前丟到樓下垃圾桶,丟完後不要回頭看垃圾桶方向。”
他“不慎帶回”了。但他沒有在天亮前丟棄。現在已經是白天,規則失效期,丟棄還有效嗎?那個“不要回頭看”的警告,是否意味著丟棄行為本身會觸發什麼?
他捏著密封袋,走到窗邊,看向樓下的綠色垃圾桶。白天,人來人往,清潔工定時清理。現在去丟,似乎沒什麼特彆。但“不要回頭看”的指令,暗示著丟棄的瞬間或之後,垃圾桶方向會發生某種變化,不能被觀察。
他決定再等等,多觀察一下垃圾桶周圍的情況。同時,他需要弄清楚,這個發圈到底代表著什麼。
下午,他去了學校的舊檔案室,借口寫論文需要了解校園建築曆史,翻找可能與3號樓相關的、非官方的零星記錄。在一堆泛黃的、缺乏整理的學生活動記錄和舊校刊合訂本裡,他艱難地搜尋。
在一本十年前的文學校刊不起眼的角落,他發現了一篇短篇虛構小說,文筆稚嫩,內容是關於一棟老宿舍樓的怪談。小說裡提到了“深夜走廊裡徘徊的裹屍袋”、“鏡子裡的另一張臉”、“撿到不屬於自己的物品會招來噩運”等元素。雖是虛構,但某些描述與他的經曆有模糊的呼應。更讓他在意的是,小說作者在文末的簡短自我介紹裡,提到“靈感來源於聽說的3號樓舊聞”。
舊聞?艾文試圖尋找更多這位作者的痕跡,但一無所獲。
他又翻找了更早期的資料。在一份十五年前的校報中縫,他看到一則很小的“失物招領”:有學生在3號樓附近拾到黑色發圈若乾,請失主到保衛處認領。沒有下文。
黑色發圈……並非第一次出現。
他還找到一份二十年前的校園安全檢查簡報影印件,裡麵提到“3號樓部分消防設施老舊,需維修”,並附帶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是樓道的局部。艾文用手機放大照片,在角落的地麵上,似乎有一團深色的、形狀不規則的東西,旁邊隱約有個人影彎腰的輪廓。看不清細節,但那種不協調的感覺讓他心裡發毛。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散落各處的拚圖塊,暗示著3號樓的異常有著更長的曆史,黑色發圈是其中反複出現的元素之一。
傍晚回到宿舍,艾文發現門下塞進了一張紙條。普通的作業紙,上麵用圓珠筆寫著:“晚上小心點。彆信聽到的。”沒有署名,字跡有些潦草,但艾文認出,和周明筆記本上的字跡很像。
周明在警告他?為什麼用這種方式?他不方便當麵說?還是409的情況已經讓他不敢正常交流?
“彆信聽到的”——是指低語聲?還是其他什麼?
夜幕再次降臨。準備流程已成本能。門縫膠帶,ed燈,乾毛巾。但今夜,艾文的心境不同了。被動防守似乎走到了儘頭,周明的警告,檔案的碎片,還有背包裡那個燙手山芋般的發圈,都在推著他。
他需要一個更主動的計劃,哪怕隻是試探性的。目標:熱水房那片最大的汙漬。如果汙漬是關鍵,或許那裡能發現什麼。白天人多眼雜,管理員也可能在。深夜?風險極大,但也許異常本身的活動,會掩蓋他的行動?
他看了看時間,晚上十點五十。他需要工具:更強的光源,取樣工具,還有……防身的東西。他隻有一根從舊掃帚上拆下來的硬木棍,聊勝於無。
十一點,門縫開啟。寂靜吞噬一切。
前半夜風平浪靜。沒有拖行聲,沒有哼唱,沒有敲門。連低語聲也未曾出現。但這種平靜像一張拉滿的弓。
淩晨兩點,是一天中最深沉寂靜的時刻,也是許多規則提及的時間段如床下叩擊聲的時間範圍)之外,理論上相對“安全”的間隙。艾文決定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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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上深色外套,戴上手套,將木棍插在腰間,手持充滿電的強光手電新買的),口袋裡裝著密封袋和小刮刀。他輕輕撕下門框內側的膠帶,然後,極其緩慢地,將門拉開到足夠他側身擠出的寬度。
走廊像一條漆黑的隧道,隻有遠處安全出口的綠色標誌發出幽光。空氣冰冷刺骨,帶著濃重的灰塵和陳舊氣息。他打開手電,調到最弱的散光檔,僅僅照亮腳前方一小塊地麵。
腳步聲被厚實的地毯吸收,但他仍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在走廊裡回響。樓梯間更是黑暗的旋渦,他扶著冰涼的扶手,一步步向下。三樓、二樓……每一層的樓梯口,那張泛黃的守則都靜靜貼在牆上,在微弱光線下像一隻隻慘白的眼睛。
來到一樓,熱水房的小門就在樓梯背麵。門關著。他握住門把手,冰涼,輕輕轉動——沒鎖。
推開門,一股比白天濃烈十倍的潮濕黴味和鐵鏽腥氣撲麵而來,幾乎讓他作嘔。手電光柱劃破黑暗,照亮了滴水的龍頭,濕滑的地麵,還有牆角那片巨大的、猙獰的汙漬。
在深夜的寂靜和黑暗中,這片汙漬仿佛具有了生命,顏色更深,幾乎成了黑洞,吸收著手電的光線。空氣中似乎有極其細微的、粘稠液體緩慢流動的幻覺。
艾文強迫自己靠近。他蹲在汙漬前,打開強光手電,仔細查看。汙漬深深嵌入水泥,表麵粗糙,有些地方像是有噴濺的痕跡,有些則是流淌狀。他在邊緣處,用刮刀輕輕刮下一點最表層的、顏色最深的碎屑。碎屑硬脆,放入密封袋時發出細微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