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灰白與深藍撕扯,距離日出還有不到兩個小時。管理員的聲音低啞急促,將“了結之路”的每一步烙印在艾文腦中:起點是這間充滿他與周明恐懼痕跡的407,然後是衣櫃、走廊、樓梯、一樓熱水房,最後衝出樓門,永遠離開,絕不回頭。
“在每個地方,都要大聲說出‘我看見了,我記下了,到此為止’。”管理員盯著艾文,渾濁的眼睛裡是前所未有的銳利,“用戒指碰觸最關鍵的點——衣櫃的汙漬中心,熱水房的‘人形印子’,最後在樓門外,把戒指用力按在門框上,說‘約定解除,塵歸塵,土歸土’。然後,跑。彆管身後發生什麼,絕對不要回頭看,一眼都不要。”
“如果……我做不到呢?”艾文握緊戒指,掌心滲汗。
“那你就永遠留在這裡,變成‘它們’的一部分,或者下一個‘根’。”管理員的聲音沒有起伏,隻是陳述事實,“我也會死。這樓裡所有被‘規矩’困住的,都會徹底失控。外麵……可能會更糟。”
沒有退路了。艾文點點頭,最後檢查了一下自己:一身便於活動的深色衣服,強光手電掛在腰間,戒指緊攥在右手。木棍留下了,麵對即將到來的,它毫無用處。
管理員退到破碎的門口,背靠著走廊牆壁,閉上了眼睛,雙手交疊放在腹部,仿佛在進行某種儀式前的冥想,又像是等待最終審判的老人。“我會在這裡,儘量……穩住那些‘規矩’形成的藤蔓。你隻有一次機會,艾文。走吧。”
艾文深吸一口混合著灰塵、血腥和破曉前清冷氣息的空氣,邁出了407的門。
第一站:407室內。
他站在房間中央,環視這片狼藉——破碎的鏡子,乾涸的汙漬,翻倒的桌椅。這裡是周明恐懼的終結,也是他無數個不眠之夜的見證。他舉起戒指,對著空氣,清晰、堅定地說:“我看見了,我記下了,到此為止。”
話音落下,房間裡殘留的那種無形壓力似乎鬆動了一絲。破碎的鏡片微微震顫。
第二站:衣櫃。
他走到那扇被他用膠水層層封死的衣櫃門前。沒有猶豫,他用戴著手套的手,猛地撕開那些乾涸的膠帶。櫃門吱呀一聲敞開,那股濃烈的甜腥惡臭撲麵而來。內壁那片黑褐色的汙漬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動,邊緣的暗紅色細紋像血管一樣搏動。
艾文強迫自己靠近,伸出握著戒指的右手,將戒麵緊緊按在汙漬最中心、顏色最深的那一點上。觸感不再是木頭,而是冰冷、粘膩、仿佛有彈性的活物。
“我看見了,我記下了,到此為止!”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嗤——!”
一陣劇烈的灼燒感從戒指與汙漬接觸點傳來,仿佛有電流竄過手臂!汙漬猛地向內收縮了一下,顏色似乎黯淡了少許,同時,衣櫃深處傳來一聲尖銳的、充滿不甘的嘶鳴,像是有無數細小的東西在瞬間潰散。艾文迅速收回手,戒指表麵仿佛蒙上了一層更深的暗色,但那股陰冷粘膩的感覺卻減輕了。
走廊。
他衝出房間。走廊比以往更加黑暗,仿佛濃墨潑灑。空氣粘稠得幾乎無法呼吸,兩側的牆壁上,隱約浮現出無數張痛苦扭曲的麵孔輪廓,無聲地張合著嘴,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他。低語聲再次響起,這次不再是腦中直接炸響,而是從四麵八方包裹過來,充滿了威脅、誘惑和瘋狂的挽留。
“留下……”“陪我們……”“血……需要血……”“不要走……毀了約定……”
艾文咬牙,目不斜視,向著樓梯口狂奔。他高高舉起戒指,戒麵在絕對的黑暗中竟然自發地散發出一點極其微弱的、銀白色的冷光,像風中殘燭,卻頑強地照亮他前方一步的距離。
“我看見了,我記下了,到此為止!”他邊跑邊喊,聲音在空曠詭異的走廊裡回蕩。
那些牆壁上的麵孔發出更尖銳的哀嚎,伸出的陰影手臂在觸及戒指微光的範圍時,像被燙到般縮回。但更多的陰影從地板縫隙、天花板角落湧出,試圖纏繞他的腳踝。艾文感覺到刺骨的冰冷貼上皮膚,幾乎要將他凍僵、拖倒。
“快走!”身後傳來管理員一聲嘶啞的暴喝,仿佛用儘了全部力氣。
纏繞腳踝的冰冷感猛地一鬆。艾文不敢回頭,拚命衝下樓梯。
樓梯間。
這裡仿佛是另一個世界。台階扭曲變形,仿佛巨獸的腸道。腳下的地麵時軟時硬,有時像踩在腐爛的肉上,有時又像踏在堅冰。每下一級台階,都感覺有東西在耳邊呼嘯、哭泣、獰笑。前方,通往一樓的樓梯口仿佛在不斷拉遠。
艾文緊握發光的戒指,將其當作唯一的燈塔。他不再喊話,節省體力,隻是心中反複默念著那句話,同時集中全部意誌對抗著那種空間扭曲感和精神乾擾。樓梯扶手上,開始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欄杆流淌,滴落在他經過的路上。
他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早已沒電)變得滾燙,仿佛要燃燒起來。那枚從熱水房找到的、林曉燕的尾戒,與他手中這枚很可能就是楊誌遠的那一枚?)隔著布料,似乎產生了某種微弱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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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他跌跌撞撞地衝下最後幾級台階,踏入一樓走廊。身後的樓梯間傳來轟隆巨響,仿佛有什麼東西崩塌了。
一樓熱水房。
這裡是最後的,也是最危險的一站。熱水房的門大開著,裡麵漆黑一片,隻有那濃烈到極致的血腥味和鐵鏽味如同實質般湧出。艾文調整呼吸,邁步走了進去。
強光手電的光柱刺破黑暗,再次照亮那片占據牆角的、猙獰的“人形印子”。與白天不同,此刻那印子在光線下仿佛在微微起伏,像是一個被禁錮在牆裡的靈魂正在掙紮。印子周圍的地麵,暗紅色的粘稠液體如同有生命般緩緩蠕動、彙聚。
空氣冰冷刺骨,無數細碎、充滿惡意的低語從牆壁、從地底、從那些汙穢液體中直接鑽入他的腦海,試圖瓦解他的意誌,喚起他最深的恐懼。
艾文走到“人形印子”前,他能感覺到一道冰冷、沉重、混合著無儘痛苦和一絲微弱期盼的“視線”,從牆壁深處鎖定了他。
他舉起手中的戒指。戒麵的微光似乎明亮了一些,與牆上那片汙穢的暗紅形成鮮明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