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爾!”伯努瓦的聲音陡然變得極其陰冷。
“在!總監!”
“立刻增派人手!給我盯死那個阿福!他請到宋約翰之後回來的路上,還有進入聽雨軒之後的一舉一動,給我盯緊!包括他接觸的每一個人、說過的每一句話!另外,”伯努瓦眼中寒芒爆射,“給我盯緊剛才倒掉汙物的那個垃圾堆!派便衣潛過去,仔細翻查!每一寸都不許放過!哪怕是一張碎紙片、一塊布頭,都給我帶回來檢查!快!”他不能放過任何一種可能!杜月笙的圈套往往就藏在最不可能的地方!
“是!總監!”皮埃爾心中一凜,立刻領命而去。伯努瓦的謹慎甚至讓他覺得有些過度,但命令就是命令。他迅速安排兩隊人,一隊增援押送阿福的巡捕,另一隊換上便裝,如同鬼魅般快速向聽雨軒後巷的垃圾堆方向包抄過去。
聽雨軒院內,阿炳靠著冰冷的廊柱,努力平複著粗重的呼吸。汙物桶順利抬出,膠卷送出,是成功的信號。但此刻,看著福伯和阿福被兩個荷槍實彈的法國巡捕押著,消失在通往寶隆醫院方向的後巷口,他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伯努瓦絕不可能掉以輕心!阿福此行,凶險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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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煎熬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院內依舊籠罩在無形的鐵幕下,巡防隊員的刺刀寒光閃閃,如芒在背。青幫弟子們壓抑的憤怒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岩漿,在沉默中積聚著毀滅性的力量。杜月笙依舊在後堂那扇緊閉的門內,如同一尊沉默的塑像。整個聽雨軒,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打破了沉寂。後角門方向傳來動靜,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隻見阿福佝僂著瘦小的身體,在兩個法國巡捕一左一右的夾持下,如同押解犯人一樣走了進來。他懷裡緊緊抱著一個看起來相當昂貴的棕色皮質醫藥急救箱,箱子側麵清晰地烙著“寶隆醫院”的燙金英文標識。他臉色蒼白得嚇人,走路深一腳淺一腳,仿佛隨時會摔倒,顯然是受了極大的驚嚇。而他身後跟著的,正是穿著整潔白大褂、戴著金絲邊眼鏡、神情嚴肅的寶隆醫院婦科主任,宋約翰醫生。一位法籍巡捕緊隨宋醫生身後,寸步不離。
“大夫請來了!大夫請來了!”福伯氣喘籲籲地跟在最後,對著雷諾的方向點頭哈腰,又朝著後堂的方向大聲喊著,聲音裡帶著劫後餘生的激動,“太太有救了!太太有救了!”
雷諾叼著煙鬥,眯著眼打量著進來的三人。兩個巡捕立刻上前,壓低聲音向他彙報情況:“報告隊長,全程都在我們視線內!這小子直接去了寶隆醫院,沒去任何其他地方!宋醫生也是直接從醫院叫出來的,藥箱是醫院護士當麵交給這小子的,我們都檢查過,裡麵隻有醫療器械和常規藥品,沒有夾帶!宋醫生本人我們也確認過身份。”
雷諾的目光在阿福懷裡的醫藥箱和宋約翰身上掃視了幾遍,又看向那兩個巡捕。巡捕肯定地點點頭,示意絕無差錯。雷諾這才哼了一聲,不耐煩地揮揮手:“趕緊帶進去!彆磨蹭!”
福伯立刻如蒙大赦,引著宋約翰醫生,催促著驚魂未定的阿福,快步走向通往後堂的通道。兩個法國巡捕想要跟進去,卻被守在通道口的青幫弟子冷厲的目光攔住。
“後堂重地,女眷居所,外人止步!”為首的弟子硬邦邦地說道,寸步不讓。
雷諾皺了皺眉,想到裡麵是剛生產出血的杜月笙姨太太,又看看宋約翰醫生的白大褂,最終沒再堅持強行闖入監視,隻是對守在門口的巡防隊員吼了一句:“看緊了!”便轉回身繼續監視前院。
阿福抱著沉重的醫藥箱,跟在福伯和宋醫生身後,腳步虛浮地走在通往內院的回廊裡。他的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牙齒咯咯作響。剛才的經曆如同噩夢——冰冷的槍口幾乎頂著他的後心,巡捕嚴厲的眼神如同刀子刮過他的每一寸皮膚。在寶隆醫院門口,當他結結巴巴地說出“請…請宋大夫救我家太太…”時,那種隨時可能被射殺的恐懼讓他差點尿了褲子。拿到護士遞來的藥箱時,他的手抖得幾乎抱不住。
就在踏入相對僻靜的回廊拐角,暫時脫離了前後巡捕視線的刹那因為巡捕被攔在了通道口之外),福伯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頭也沒回,隻用極其細微、幾乎隻有氣流的聲音問了一句:“…沒…事吧?”
阿福猛地一激靈!他聽懂了!這是在問他有沒有把“東西”帶出去!他腦子裡瞬間閃過那條肮臟的小巷,那個倒汙物的垃圾堆…他什麼也沒看見!他隻記得自己從頭到尾都在槍口下恐懼地發抖!汗水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他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抱著藥箱,用力地、無聲地點了一下頭!他不敢說任何話,生怕被後麵可能存在的耳朵聽見。
福伯得到了肯定的回應雖然這回應其實是阿福在極度恐懼下的誤解),後背緊繃的肌肉似乎微微鬆懈了一絲絲,腳步加快,引著宋醫生快步走向後堂那扇沉重的門:“大夫這邊請!太太就在裡麵!快!”
黑色轎車內,伯努瓦指尖夾著一支即將燃儘的香煙,灰白的煙灰積了長長一截。他麵前的皮埃爾剛剛彙報完畢,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沮喪。
“垃圾堆翻遍了?”伯努瓦的聲音低沉得像冰層下的暗流。
“翻了三遍,總監。”皮埃爾的聲音有些乾澀,“所有沾血的布片、棉團都仔細拆開檢查過了,除了汙血和一些…人體胎盤殘留組織碎片…沒有任何紙張、布條、或者其他可疑夾帶物。殘留的汙血也取樣檢查了,沒有特殊化學物質痕跡。”他實在無法理解長官為何如此執著於那堆惡臭的垃圾。
“宋約翰的藥箱呢?”伯努瓦追問。
“當場打開檢查,裡麵隻有手術器械、消毒藥水、紗布和幾瓶標注清楚的西藥。阿福身上裡外衣服被我們的人盯著換過,絕無夾帶可能。通訊方麵,寶隆醫院附近我們的暗哨也確認過,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信號發射或接頭跡象。”皮埃爾彙報完畢,車內陷入一片壓抑的死寂。所有的線索似乎都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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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努瓦狠狠地將煙蒂摁滅在車內的水晶煙灰缸裡,冰冷的臉上肌肉微微抽搐。難道真的判斷錯了?杜月笙真的被打斷了脊梁骨,隻能忍氣吞聲?不!那種野獸瀕死般的死寂感絕不會錯!他一定還有一張底牌沒掀開!會是什麼?在哪裡?
就在此時,一個負責監聽的巡捕急匆匆地跑到車邊,對著車窗內的伯努瓦低聲報告:“總監!監聽點報告!剛才在後院通往內堂的回廊裡,有極其短暫的異常!那個老管家似乎問了一句‘沒事吧’,聲音極低。緊接著那個小學徒阿福有一下點頭的動作監聽點通過高倍望遠鏡觀察動作),然後就進了內堂!動作很快,無法確認具體含義!”
“沒事吧?”伯努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眼中精光爆射!這是在問誰沒事?問那個剛被羞辱的少年?還是問彆的?那個點頭又代表了什麼?確認一切正常?還是確認了彆的?他猛地想起那個汙物桶!那個被裡裡外外翻查過、最終被判定為無用的垃圾堆!那個苦力!那個突然出現又飛快消失的、幫忙倒垃圾的苦力!
“皮埃爾!”伯努瓦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愚弄的狂怒,“那個倒垃圾的苦力!立刻!給我把整個後巷區域翻過來!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個幫忙倒垃圾的苦力給我找出來!快!”他終於抓住了那道一閃而過的靈光!杜月笙的破綻,不在出去的阿福身上,也不在桶裡的穢物上,而在那個看似熱心幫忙、實則可能傳遞了關鍵物品的搬運工身上!聲東擊西!好一招瞞天過海!
皮埃爾被伯努瓦驟然爆發的怒氣驚得一怔,隨即猛地醒悟過來!對啊!那個苦力!他當時隻當是尋常的苦力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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