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龍坊小院的書房內,燭火搖曳,將崔?伏案疾書的身影投在牆壁上,拉得很長,很孤寂。窗外,暮色四合,汴京城的喧囂漸漸沉寂,唯有護龍河水嗚咽流淌的聲音,如同低沉的背景音,襯托著書齋內的凝重。
案頭,堆積著厚厚的《太宗實錄》草稿與各種前朝史籍。然而,崔?此刻執筆蘸墨,落筆之處,並非史書增刪,而是一份墨跡淋漓、字字千鈞的——《論吏治積弊與邊備疏》!
他筆走龍蛇,字跡沉凝遒勁,力透紙背:
“……臣崔?謹奏:
觀今之天下,外有西夏僭號,屢犯邊陲,虎視眈眈;內有冗官冗費,吏治腐敗,民力凋敝!此誠社稷危殆,不可不察也!
究其根源,吏治之弊,首當其衝!‘擇官長’之策雖行,然舊弊未除,新弊又生!勳貴子弟,不學無術,憑恩蔭而踞高位;胥吏奸猾,上下其手,借職權而營私利!清流遭排擠,能臣被壓製!朝堂之上,結黨營私者眾;州府之間,貪墨橫行無忌!致使政令不通,民怨沸騰!
吏治不清,則邊備必弛!‘均公田’、‘減徭役’本為固本培元,然推行之中,或因豪強阻撓,或因胥吏舞弊,善政變惡法!民失其田,兵乏其糧!更兼將帥多出勳貴,不諳韜略;士卒久疏戰陣,武藝荒廢!軍器監所造,粗劣不堪用;沿邊堡寨,殘破如虛設!此等情狀,何以禦強敵?何以守疆土?!
前有‘澶淵之盟’,以歲幣求苟安,致武備廢弛,遺禍至今!今若再蹈覆轍,對西夏行綏靖之策,則無異於抱薪救火,養虎為患!臣……泣血懇請陛下!
一、整飭吏治!嚴考課,明黜陟!罷冗官,汰庸吏!擢拔清正廉能之士,充實州縣!嚴懲貪墨舞弊之徒,以儆效尤!
二、整頓邊備!選良將,練精兵!修武備,實倉儲!嚴查軍械糧餉之弊,肅清蠹蟲!加固沿邊堡寨,廣積糧草,示敵以必戰之誌!
三、重農固本!清丈田畝,抑製兼並!輕徭薄賦,與民休息!使民有恒產,國有餘糧,則根基穩固,外患自消!
此三者,乃固本培元、強國禦敵之要策!伏惟陛下,念及祖宗創業之艱,黎民倒懸之苦,痛下決心,革故鼎新!則社稷幸甚!蒼生幸甚!臣……雖萬死,亦無憾矣!”
寫罷,崔?擱下筆,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胸中那股激憤與憂思,如同奔湧的江河,終於傾瀉而出!他望著墨跡未乾的奏疏,眼中閃爍著堅定而決絕的光芒。他無法忘記範仲淹在金殿上慷慨陳詞、卻最終黯然離京的背影;無法忘記歐陽修在滁州寄來的、字裡行間難掩悲憤與無奈的詩稿;更無法忘記……青州血案、黑石嶺慘狀、以及汴京城下那些流離失所、麵有菜色的百姓!
他知道,這份奏疏,字字如刀,句句刺心!必將觸怒朝中盤根錯節的勳貴集團,尤其是……那權傾朝野的夏竦!他更知道,自己人微言輕,此疏呈上,很可能……石沉大海,甚至……引來殺身之禍!
然而,他無悔!
身為史官,執筆修史,固然是職責所在!但……若見國之將傾,民之倒懸,卻因畏懼權貴而緘口不言,那與蠹蟲何異?!他崔皓月,讀聖賢書,所學何事?所求何物?無非……無愧於心!不愧於民!不負……這煌煌史筆!
他小心翼翼地將奏疏卷起,用黃綾封好,置於案頭最顯眼處。明日……他便要親自呈送通進銀台司!無論結果如何,他……問心無愧!
樞密院深處,燈火通明,卻彌漫著無形的硝煙與殺機。一場不見刀光劍影、卻凶險萬分的政治博弈,正在夏竦與葉英台之間,激烈上演!
葉英台升任皇城司探事司指揮使、提點皇城司公事,掌銅符,權柄大增!她如同出閘猛虎,以雷霆萬鈞之勢,在汴京城掀起了一場針對西夏細作的大搜捕!皇城司玄青色的身影遍布大街小巷,城門、碼頭、客棧、車馬行……皆被嚴密監控!審訊室日夜不休的慘嚎,更是讓朝野為之側目!
然而,夏竦這隻盤踞朝堂數十年的老狐狸,豈是易與之輩?他深諳權謀之道,更掌控著樞密院這個帝國最高軍事中樞!麵對葉英台的步步緊逼,他並未正麵硬撼,而是……祭出了更為陰險、更為致命的——政治絞殺!
第一招:輿論攻勢,汙名化!
禦史台、諫院如同被捅了馬蜂窩!以王拱辰字君貺)、錢明逸字子飛)為首的夏黨言官,如同瘋狗般,彈劾葉英台的奏疏如同雪片般飛上禦案!
“葉英台濫用職權,私設公堂,酷刑逼供,草菅人命!”
“皇城司鷹犬橫行,擾民滋事,汴京百姓,怨聲載道!”
“葉英台名為查案,實為排除異己!乃範仲淹、歐陽修餘黨!借西夏細作之名,行黨同伐異之實!意在打擊忠良,動搖國本!”
“其行徑,堪比漢之酷吏!唐之酷吏!請陛下明察!罷黜其職!嚴懲不貸!”
言辭激烈,捕風捉影,甚至……將葉英台與早已外放的範仲淹、歐陽修強行掛鉤!扣上“黨爭餘孽”、“禍國殃民”的大帽子!試圖在輿論上,將葉英台徹底汙名化!動搖仁宗皇帝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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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招:行政掣肘,卡脖子!
樞密院、戶部、兵部……這些要害部門,如同被無形的繩索捆縛!葉英台以“銅符”調兵、調糧、調撥軍械的文書,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刁難與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