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水閣角落,單膝跪地:“將軍!”
“傳令!”沒藏呼月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所有在江寧的‘黑鷂’!即刻集結!嚴密監視……所有從汴京方向,經水路抵達江寧的船隻!尤其是……形單影隻的年輕官員!”
她頓了頓,眼中閃爍著殘忍而興奮的光芒:“目標……崔?!翰林院修撰出身,新貶邕州通判!二十出頭,容貌清俊,氣質沉靜!給本將軍……盯死他!一旦發現……即刻來報!本將軍……要親自……‘招待’這位……探花郎!”
“是!”黑影領命,身形一晃,再次融入陰影之中。
沒藏呼月緩緩起身,走到窗邊。推開雕花窗欞,晚風拂麵,吹動她額前的發絲。她望著秦淮河上璀璨的燈火,望著遠處朦朧的鐘山輪廓,琥珀色的眼眸中,燃燒著熊熊的複仇火焰與……嗜血的渴望!
“崔皓月……”她低聲呢喃,紅唇勾起一抹妖豔而致命的弧度,“汴京……你逃過一劫!江寧……便是你的……葬身之地!本將軍……要讓你……生不如死!要讓你……為瓊玉閣的恥辱……付出……血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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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似柔弱無骨的手,輕輕撫過腰間——那裡,並非空無一物!在看似寬鬆的襦衫之下,一條玄色織金蹀躞帶緊束腰肢,其上……赫然懸著一柄鑲嵌著綠鬆石的、狹長而鋒利的西夏彎刀!刀身冰冷,如同她此刻的心。月光灑在她絕美的側臉上,一半明媚溫婉,一半……如同深淵般黑暗!這位身著江南羅裙的絕色妖姬,此刻……已化身為最致命的毒蛇!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崔?的南行之路,選擇了水路。自汴京登舟,沿汴河通濟渠)南下,經淮河,再轉道運河,最終抵達荊南湖北)。水路雖較陸路平穩,然……對於孤身遠謫的崔?而言,亦是步步艱辛。
他所乘的,是一艘中等大小的漕船。船主姓張,是個精瘦黝黑、滿臉風霜的中年漢子,常年跑這條水路。船上除了崔?,還有幾名同行的商賈和他們的仆從,以及一些運往南方的貨物。船艙狹小擁擠,彌漫著汗味、魚腥味和貨物黴變的氣息。
第一難:顛簸暈眩,水土不服。
船行汴河,起初還算平穩。然一入淮河,風浪驟起!寬闊的河麵上,濁浪翻滾,如同無數頭咆哮的巨獸!漕船在風浪中劇烈顛簸,如同一片無助的落葉!船艙內,物品滾落,嘔吐聲此起彼伏。崔?雖強自鎮定,卻也感到一陣陣天旋地轉,胃中翻江倒海!他強忍不適,扶著艙壁,走到船頭。
隻見鉛灰色的天空低垂,狂風卷著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地砸下!渾濁的河水掀起數尺高的浪頭,狠狠拍打著船舷,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船身劇烈搖晃,仿佛隨時會被巨浪吞噬!船工們赤著上身,在風雨中嘶吼著,奮力操控著船帆與船舵,古銅色的皮膚上青筋暴起,雨水和汗水交織流淌!
崔?緊緊抓住船舷,冰冷的河水濺濕了他的衣衫。他望著這蒼茫天地間的驚濤駭浪,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與無力!與這自然的偉力相比,朝堂的傾軋、人世的紛爭……似乎都顯得微不足道了!然而,胸中那股憂國憂民、不甘沉淪的火焰,卻在這風雨的洗禮下,燃燒得更加熾烈!
風浪稍歇,崔?卻病倒了。水土不服加上暈船,讓他上吐下瀉,高燒不退。躺在狹小潮濕的艙鋪上,渾身酸痛無力,頭痛欲裂。船上的粗劣飯食,更是難以下咽。他隻能靠隨身攜帶的幾丸藥粒勉強支撐。昏沉中,他仿佛看到了翰林院明亮的燈火,看到了沈文漪含淚的容顏,看到了葉英台贈刀時那冷峻卻關切的眼神……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支撐著他!他不能倒下!絕不能!
第二難:宵小窺伺,人心險惡。
船行數日,抵達一處名為“泗州”的碼頭停靠補給。崔?拖著病體,勉強下船,想尋些清淡吃食。碼頭之上,人聲鼎沸,魚龍混雜。他一身半舊布袍,麵容清俊,雖病容憔悴,卻難掩那份書卷氣與隱隱的貴氣,很快便引來了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
在一處粥攤前,他剛坐下,便有兩個地痞模樣的漢子湊了過來,一左一右將他夾在中間。
“喲!這位公子哥兒……看著麵生啊?打哪兒來?往哪兒去啊?”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斜著眼,陰陽怪氣地問道。
崔?眉頭微蹙,不欲生事,淡淡道:“汴京來,往南去。”
“汴京?那可是天子腳下!富庶之地啊!”另一個瘦高個兒嘿嘿一笑,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公子……這一路舟車勞頓,想必……盤纏帶了不少吧?哥兒幾個……最近手頭緊,想跟公子……借點銀子花花!如何?”
說著,那橫肉漢子便伸手,作勢要拍崔?的肩膀!
崔?眼神一冷!他雖病弱,但自幼習文練武,身手猶在!就在那漢子手掌即將落下之際,他身形微側,右手閃電般探出,精準地扣住對方手腕脈門!同時,左手已悄然按在腰間“寒螭”刀柄之上!
“啊!”那橫肉漢子隻覺手腕如同被鐵鉗夾住,劇痛難忍!他驚駭地看著崔?那雙沉靜卻隱含鋒芒的眼眸,心中猛地一寒!
“滾!”崔?聲音低沉,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殺氣!
那瘦高個兒也被崔?瞬間爆發的氣勢所懾,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崔?鬆開手,冷冷掃了兩人一眼,不再理會,端起粥碗,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兩個地痞麵麵相覷,知道踢到了鐵板,不敢再糾纏,灰溜溜地溜走了。
崔?喝完粥,付了錢,起身離開。他看似平靜,心中卻波瀾起伏。這……僅僅是個開始!南疆之路,步步荊棘!人心之險惡,更甚於風浪!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寒螭”,冰冷的刀柄傳來一絲力量。葉英台……贈此刀,果然……深意存焉!
第三難:夜泊荒灘,瘴癘初顯。
船過淮陰,轉入運河。河道漸窄,兩岸蘆葦叢生,人煙稀少。這一夜,因錯過宿頭,漕船隻得在一處荒僻的河灣停泊。夜幕降臨,四野漆黑如墨,唯有船頭一盞孤燈,在風中搖曳,投下昏黃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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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灣中,水汽彌漫,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潮濕悶熱的腥氣。無數蚊蟲如同黑雲般,嗡嗡作響,瘋狂地撲向燈火,更撲向船上的人!崔?雖用布巾裹住頭臉,塗抹了隨身攜帶的驅蟲藥膏,仍被叮咬得渾身紅腫,奇癢難忍!
更可怕的是,隨著夜深,河灣中開始彌漫起一層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灰白色霧氣!霧氣帶著一股甜膩的、令人作嘔的腐朽氣息!這便是……傳說中的“瘴氣”!
崔?隻覺胸口發悶,呼吸不暢,頭昏腦漲,渾身乏力。他知道,這是瘴氣侵體的征兆!他強打精神,取出葉英台臨彆時塞給他的一小瓶“避瘴丹”,倒出一粒服下。又用布巾蘸了清水,捂住口鼻,儘量減少吸入瘴氣。
他坐在船艙角落,背靠冰冷的艙壁,聽著艙外此起彼伏的蛙鳴蟲嘶,感受著體內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虛弱與不適。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了邕州那更加濃重的瘴雨蠻煙!看到了那未知的、充滿凶險的南疆!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與悲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然而,就在這絕望的邊緣,他腦海中,再次浮現出沈文漪那雙含淚卻無比堅定的眼眸!浮現出葉英台贈刀時那冷峻卻隱含關切的眼神!浮現出……自己那份未完成的史稿!一股不屈的意誌,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種,再次照亮了他的心田!
“不能倒!絕不能倒!”他咬緊牙關,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讓他保持清醒!他盤膝而坐,念起《孟子》篇章:“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朗朗書聲,雖低沉沙啞,卻帶著一股穿透黑暗的力量!在這荒涼的河灣,在這瘴氣彌漫的孤舟之上,如同……一道不屈的宣言!宣告著……這位孤臣,麵對命運的殘酷,永不低頭的……決心!
夜色深沉,孤燈如豆。漕船在寂靜的河灣中輕輕搖晃。崔?閉目凝神,抵抗著瘴氣與病痛的侵襲。他不知道,在遙遠的江寧,一張致命的羅網,正悄然張開!而他的南行之路,才剛剛……踏出第一步!護龍河水早已遠去,眼前是更加浩渺的長江!前方……是荊南!是江寧!是……步步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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