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泠緩緩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走到崔?案前,盈盈一拜,聲音嬌媚得能滴出水來:“多謝崔大人明察秋毫,還民婦清白~大人日後若有閒暇,歡迎常來臨江仙吃酒聽曲,民婦定當……好好款待大人~”言語之間,充滿了赤裸裸的挑釁與得意。
崔?隻是冷冷地注視著她,目光深邃如古井,無波無瀾,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醜,並未吐出隻言片語。
石保衡冷哼一聲,上前一把拉住紅泠的胳膊:“紅姐姐,受委屈了!我們走!看以後誰敢再冤枉於你!”他狠狠瞪了崔?一眼,帶著紅泠及其一眾手下,趾高氣揚地揚長而去。
州衙大門外,一輛豪華的馬車早已等候多時。石保衡親自攙扶著紅泠上了馬車,自己也鑽了進去。
車廂內,熏香嫋嫋,布置奢華。剛一坐定,石保衡臉上那副囂張霸道的表情便瞬間垮了下來,換上了一副近乎諂媚的擔憂,湊近紅泠低聲道:“紅姐姐,你沒事吧?可嚇死我了!那崔皓月沒對你用刑吧?你也太不小心了,怎會讓那白麵書生抓住把柄?”他言語間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愛慕與關切。
紅泠慵懶地靠在軟墊上,揉了揉依舊疼痛的手腕,沒好氣地白了石保衡一眼。這一眼,縱然她此刻衣衫不整,發髻散亂,卻依舊風情萬種,眼波流轉間自帶一股勾魂攝魄的魔力,看得石保衡心頭一蕩,幾乎癡了。
“哼,大意了而已。”紅泠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依舊冷冽,“沒想到那顏清秋竟有那般本事,更沒想到崔皓月動作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狠辣果決。此人……心思之縝密,行事之沉穩,意誌之堅定,確是我生平僅見。即便身處敵對,我亦不得不對他有幾分……欽佩。”她說到最後,語氣中竟真的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感慨。
石保衡聞言,頓時醋意大發,撇嘴不屑道:“欽佩?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書生罷了!仗著讀了幾本破書,得了官家的青眼,就真以為能在這南疆之地為所欲為了?紅姐姐你看,今日還不是被我們耍得團團轉,眼睜睜看著我們揚長而出?我看他也不過如此!”
紅泠卻搖了搖頭,神色凝重起來:“保衡,你切莫小瞧了他。今日我們能脫身,全靠……‘上麵’出手及時,以及你在軍中的權勢震懾。並非他崔皓月無能。此人韌性極強,智計百出,更兼有一股百折不撓的狠勁。經此一役,他絕不會善罷甘休,反而會像被激怒的獵豹,更加警惕,更加執著地追查下去。日後,我們必須萬分小心,行事要更加隱秘周全,絕不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尤其是……絕不能暴露‘大先生’的存在!否則,你我皆死無葬身之地!”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深深的忌憚。
石保衡見她如此鄭重,雖心中仍有些不以為然,卻也隻好點頭:“姐姐放心,我曉得輕重。”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軲轆聲漸行漸遠,載著陰謀與曖昧,消失在邕州城的街巷深處。
州衙大堂之上,人群漸漸散去,隻留下滿地狼藉與一室壓抑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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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屏退了所有閒雜人等,隻留下孫伯謙、周文淵、趙算盤、阿岩等寥寥數名絕對核心的心腹。他坐在公案之後,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麵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良久,他緩緩開口,聲音沙啞而沉重,如同壓在每個人心頭的一塊巨石:“諸位……今日之事,爾等都親眼所見了吧?”
眾人皆垂首,麵色凝重,無人敢應聲。
“物證……在州衙內部,戒備森嚴的證物房內,不翼而飛。”崔?一字一頓,聲音冰冷如鐵,“石保衡……恰在此時出現,強行要人。天下豈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在場每一個人,那目光中充滿了審視、痛心與不容置疑的決斷:“答案隻有一個——我們之中,出了內鬼!”
此言一出,如同驚雷炸響,孫伯謙、周文淵等人渾身劇震,猛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絲被懷疑的委屈與惶恐!
“大人!這……”孫伯謙急聲道。
崔?抬手止住了他的話,語氣依舊冰冷,卻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理智:“非是崔某不信諸位。然則,能對州衙布局、守衛換防、證物存放了如指掌,並能神不知鬼不覺潛入其中盜走關鍵物證者,絕非外賊所能為!必是內應所為!此人,或許此刻,就隱藏在我們身邊!”
他目光再次掃過眾人,看到的是忠誠、是驚愕、是憤怒,暫時並未發現心虛與閃躲。他心中稍安,卻不敢有絲毫大意。
“此事,關乎邕州安危,關乎我等生死,更關乎正義能否伸張!”崔?沉聲道,“內鬼不除,我等如同盲人夜行,步步驚心,所有努力皆可能付諸東流!”
他站起身,開始下達指令,條理清晰,卻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孫先生,你立刻秘密清查近日所有能接觸證物房的人員名錄,包括值守衙役、文書胥吏、乃至送飯雜役,任何可疑行跡,哪怕再細微,也需報我!”
“周文淵,你負責複核所有與臨江仙、陳曙案相關的剩餘卷宗口供,看看是否有被篡改、遺漏或矛盾之處!”
“趙算盤,你暗中查訪州衙近日銀錢往來、人員變動,有無異常支出或背景可疑之人調入!”
“阿岩,你派最可靠的弟兄,日夜暗中監視石保衡及其親衛的動向,以及臨江仙重新開業後的一切往來人員!但切記,絕不可打草驚蛇!”
每一項任務都極具針對性,直指核心。眾人領命,神色肅然,深知肩上責任重大。
“去吧。”崔?揮揮手,聲音中透出深深的疲憊,“此事機密,僅限於我等幾人知曉,絕不可外泄分毫!”
眾人躬身領命,悄無聲息地迅速退下,各自行動起來。
空曠的大堂內,轉眼間隻剩下崔?一人。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欞,將他的身影拉得細長而孤寂。他獨立於公案之前,望著堂上那塊“明鏡高懸”的匾額,久久不語。
今日之敗,挫敗感與憤怒如毒蟲般啃噬著他的內心。但他更深的情緒,是一種冰寒刺骨的警醒與沉重如山的壓力。對手的狡猾、勢力的盤根錯節、以及來自內部的背叛,都遠超他的想象。
他緩緩踱步至窗前,推開窗戶,望著窗外漸漸沉落的夕陽與開始亮起零星燈火的城市,目光幽遠而銳利。
“大先生……”他低聲喃喃自語,這三個字仿佛帶著千鈞之力,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也清晰地指向了那隱藏在重重迷霧之後、更加龐大、更加可怕的黑暗核心。
夜色,悄然降臨,吞噬了最後一絲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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