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驚鴻一現的神秘黑衣人，以及那枚帶著“當心石保衡”五字警訊的飛鏢，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雖未激起滔天巨浪，卻已讓水下潛藏的暗流，變得清晰可辨。崔?幾乎一夜未眠，反複推敲著這突如其來的警示背後，可能隱藏的種種玄機。
天色微明，他便起身梳洗，換上一身略顯陳舊的青色常服，坐在書案前，就著搖曳的燭光，再次審視那張輕飄飄的絹紙。字跡娟秀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絕非尋常武夫或莽漢所能書寫。送信者是誰？目的何在？是真心示警，還是故布疑陣，挑撥離間？
“石保衡……”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此人貪婪短視，與臨江仙過往甚密，近日又大肆募兵，行為確有可疑之處。然其剛立“大功”，受自己褒獎，若此刻無憑無據便貿然對其采取強硬措施，不僅難以服眾，更可能打草驚蛇，甚至逼其狗急跳牆。
思忖良久，他心中已有決斷。必須查，但必須暗中查，既要弄清真相，又要避免引發不必要的動蕩。
“周安。”他對著門外沉聲喚道。
老仆周安應聲而入，躬身侍立：“老奴在。”
“速去邕江軍大營，請蒙力統領即刻來見。”崔?吩咐道，語氣平穩卻不容置疑。
“是，大人。”周安領命，快步退去。
不多時，院外傳來沉穩而有力的腳步聲。邕江軍都統領蒙力一身輕甲未卸，風塵仆仆地大步走入書齋，抱拳行禮，聲如洪鐘：“末將蒙力，參見大人！”
他銅鈴般的眼中帶著征塵之色，顯然是一早便已在營中操練士卒。
崔?示意他免禮，屏退左右，隻留周安在門外守候。他走到蒙力麵前，壓低聲音，神色肅然：“蒙力，有件緊要之事，需你親自去辦，務必機密。”
蒙力見崔?神色凝重，心知事關重大，挺直身軀，沉聲道：“大人儘管吩咐！末將萬死不辭！”
崔?將昨夜遇襲收警之事簡略告知，略去了顏清秋出手的細節，隻道有神秘人示警，隨即切入正題：“石保衡近日舉動，確有蹊蹺。然其身為駐泊禁軍都指揮使，位高權重，無確鑿證據，不可輕動。我需你即刻挑選一批絕對可靠、精於潛伏偵察的銳士，人數不必多，但要個個都是好手。”
他走到懸掛的邕州城防圖前，指向禁軍都指揮使司衙門及城西禁軍大營的位置：“一隊人，秘密潛入石保衡府邸周邊，占據有利地形，日夜監視，記錄其每日行蹤，與何人接觸，尤其是夜間，有無身份不明之人往來。另一隊人，設法混入其新募的兵卒中，觀察其操練情況、武器裝備、糧餉發放，探聽軍中言論，看看有無異常動向。”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如鷹，盯著蒙力：“記住！此事絕密！除你與執行任務的弟兄外，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包括州衙同僚！所有情報，由你親自彙總，直接報我！若無我的命令，絕不可與石保衡或其部下發生任何衝突，以免打草驚蛇！”
蒙力眼中精光一閃，他本就對石保衡無甚好感，對其昨夜“巧合”的大勝更是心存疑慮，此刻聞聽崔?密令，頓時精神大振，抱拳低喝道：“末將明白！定挑選最精乾的夜不收好手，將石保衡的一舉一動，查個水落石出！請大人放心！”
“好！速去安排！”崔?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充滿信任。
蒙力不再多言，重重一抱拳，轉身大步流星而去，甲葉鏗鏘之聲漸行漸遠，帶著一股凜然的殺伐之氣。
蒙力離去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崔?正欲處理日常公文，老仆周安又進來稟報：“大人，武勒州韋青蚨姑娘求見，言有急事。”
崔?微微一怔，青蚨此時來訪？莫非與糖寮事宜有關？他立刻道：“快請。”
片刻，韋青蚨快步走入書齋。她今日未著僮家盛裝，隻一身便於行動的靛藍色窄袖衣裙，外罩一件擋風的皮毛坎肩，發髻簡單綰起，額角帶著細密的汗珠，呼吸略顯急促，顯然是一路疾行而來。她麥色的臉頰因運動而泛著健康的紅暈，更襯得那雙明亮的大眼炯炯有神。
“青蚨見過大人。”她抱拳行禮，聲音清脆，帶著一絲急切。
“青蚨姑娘不必多禮，看座。”崔?示意她坐下，周安奉上熱茶，“何事如此匆忙？”
韋青蚨接過茶碗，並未飲用，而是直接開口道：“大人，昨夜子時前後，我安排在臨江仙外圍監視的兄弟，發現有一黑衣人自樓中潛出，輕功極高，身形如電，直奔州衙方向而來！我那兄弟全力追蹤，然對方身法詭異，對城中巷道極為熟悉，轉過幾個街角後，便……便跟丟了。”她臉上露出一絲懊惱與不甘。
崔?聞言，心中猛地一動！昨夜子時？黑衣人？臨江仙？州衙方向？
這幾個關鍵詞串聯起來，幾乎瞬間便與昨夜那神秘送信人對上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