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朱門雪_月照寒襟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1章 朱門雪(1 / 2)

今年的秋風,比往年更凜冽些。官道兩旁的衰草早已枯黃,伏在凍土上,被馬蹄踏過,發出細碎而脆硬的聲響。天色灰蒙蒙的,鉛雲低垂,仿佛隨時會碾下漫天雪籽。一行人馬,風塵仆仆,自南向北,沉默地行進在這片蒼茫的天地間。

崔?勒馬走在最前,身上裹著一件半舊的玄色大氅,風帽壓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線條緊繃的下頜和略顯蒼白的唇。從邕州到汴梁,數千裡路途,縱是快馬加鞭,也走了近月。南方的濕熱腥臞早已被拋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北方乾燥刺骨的寒意,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無孔不入地鑽入骨髓。

他身後,是兩輛簡樸的青帷馬車。沈文漪與婢女碧荷共乘一車,另一車裝載著簡單的行李和書籍。六名經過邕州血火淬煉、眼神銳利如鷹的邕江軍銳士,披著遮塵的鬥篷,沉默地護衛在兩側,馬蹄踏地之聲沉穩有力,帶著一股沙場特有的煞氣。老仆周安駕著行李車,花白的須眉上沾滿了塵土,眼神卻依舊渾濁而堅定。

這一路行來,越是接近帝都,官道越發寬闊平整,車馬行人愈發稠密。販夫走卒,行商客旅,鏢局車隊,甚至還有身著綾羅、前呼後擁的官員家眷,絡繹不絕。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種不同於南疆的、混雜著脂粉、香料、酒旗、以及隱隱約約的權力的味道。

當那座雄踞於天地之間、如同巨獸匍匐般的城池輪廓,終於穿透薄暮與塵埃,出現在地平線上時,就連最沉著的邕江軍士,呼吸也不由得微微一滯。

汴梁。

天下中樞,帝國心臟。八荒爭湊,萬國鹹通。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它的磅礴與壓迫。高達數丈的城牆如同連綿的山脈,蜿蜒不見儘頭。城樓上旌旗招展,甲士林立,在夕陽餘暉下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寬闊的護城河如同一條玉帶,河麵上舟楫穿梭,櫓聲欸乃。無數道車轍、馬蹄印、腳印,在官道上交織成一張繁複無比的網,最終都彙向那幾座如同巨獸之口的城門。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時分。尚未入城,便能聽到城內傳來的、如同潮水般低沉的喧囂。那是一種由無數種聲音混合而成的、充滿生機與欲望的轟鳴——叫賣聲、絲竹聲、笑語聲、馬蹄聲、車輪滾動聲仿佛整座城市就是一個永不停歇的、巨大的熔爐。

“終於到了。”沈文漪輕輕掀起車簾一角,望著遠處那璀璨如星河般的燈火,低聲喃喃。她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眼底卻有一絲近鄉情怯的複雜光芒。離開時,她是隨貶官南下的禦史千金;歸來時,她是隨功臣北返的待嫁之身。其中甘苦,唯有自知。

碧荷在一旁小聲提醒:“小姐,風大,仔細著了涼。”她自己也好奇地張望著,眼中既有對帝都繁華的驚歎,也有一絲對未來未知的茫然。

崔?沒有回頭,目光平靜地掃過城門口嚴密卻有序的盤查隊伍,以及那些守城兵丁臉上混合著傲慢與警惕的神情。他知道,踏入這座城,便意味著踏入了另一個戰場——一個沒有刀光劍影,卻可能更加凶險的戰場。

入城的過程比預想中順利。或許是因為崔?一行的風塵仆仆與那股掩不住的肅殺之氣,守門軍校驗過通關文書後,並未過多為難,便揮手放行。

一入汴梁城,仿佛瞬間墜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街道寬闊得超乎想象,可容數輛馬車並行。兩側店鋪鱗次櫛比,旌旗招展,燈火通明,亮如白晝。賣各種吃食的、耍百戲的、說書的、算命的……人聲鼎沸,摩肩接踵。空氣中混雜著食物的香氣、酒香、脂粉香,以及一種奢靡浮華的氣息。高大的“彩樓歡門”下,濃妝豔抹的歌妓倚欄巧笑,軟綿綿的吳儂軟語飄蕩在夜風裡。這就是名聞天下的汴京夜市,一幅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圖》。

然而,這極致的繁華,卻讓剛從屍山血海中走出的崔?感到一種格格不入的疏離。這裡的喧囂是溫軟的,帶著醉生夢死的甜膩,與邕州城頭那種帶著血腥氣的、絕望的呐喊截然不同。他仿佛能聞到,在這醉人香氣之下,隱藏著另一種味道——權力的銅鏽和陰謀的腥氣。

按照禮製,外官返京,需先至驛館安頓,次日方可陛見。但崔?此行是奉特旨召還,且有皇城司的人提前在城門口等候接引。一名身著青色窄袖官袍、神色精乾的皇城司邏卒上前,對崔?恭敬行禮:“可是崔知州?葉都指揮使已安排妥當,請隨卑職前往館驛歇息,明日辰時,宮中自有內侍前來引路覲見。”

崔?微微頷首:“有勞。”

他沒有多看那滿城燈火,隻是對車內的沈文漪低聲道:“文漪,我先送你們回府。”

沈府位於內城東南角的保康門附近,是清貴的文官聚居之地。高牆深院,朱漆大門,門前石獅肅穆。馬車在府門前停下時,早有門房通傳進去。

沈文漪下了馬車,整理了一下微亂的鬢發和衣襟,深吸了一口氣,才走向那扇熟悉的、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的大門。碧荷緊跟在她身後,提著一個小小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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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中棠,當朝禦史中丞,已得到消息,正站在府門內的影壁前等候。他年約五旬,麵容清臒,身形瘦削,穿著一身家常的深色直裰,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隻有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在看到女兒的一刹那,極快地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激動,但隨即又恢複了古井無波的嚴肅。

“父親……”沈文漪上前,斂衽行禮,聲音微微有些哽咽。

沈中棠點了點頭,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又掃過她身後風塵仆仆的馬車和那些明顯帶著沙場氣息的軍士,最後落在端坐馬上的崔?身上。他上前一步,對崔?拱手,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崔大人一路辛苦。小女在南疆,多蒙照料。”

崔?翻身下馬,還禮:“沈中丞言重,是文漪受苦了。”他語氣平靜,並未因對方是未來嶽丈且官階高於自己而顯得卑微,亦無討好之色。

沈中棠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隻道:“天色已晚,崔大人明日還要麵聖,早些歇息吧。”說罷,便示意沈文漪進府。

沈文漪回頭看了崔?一眼,眼中有關切,有不舍,最終化為無聲的叮嚀,然後轉身,隨著父親步入那深深庭院。朱紅色的大門緩緩合上,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崔?站在原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片刻,才重新上馬,對那名皇城司邏卒道:“走吧。”

是夜,崔?宿於皇城司安排的館驛。驛館條件尚可,但比起汴京諸多豪華酒樓,顯得十分簡樸。他屏退左右,隻留周安伺候洗漱。老仆一邊為他整理明日要穿的、雖舊卻漿洗得筆挺的緋色官袍,一邊絮叨著京中物價、人情冷暖,提醒他明日麵聖需注意的禮儀。

崔?靜靜聽著,目光卻透過窗欞,望向南方。那裡,有硝煙未散的邕州,有生死未卜的顏清秋,有莽莽群山中的韋靑蚨,有臨江仙的紅泠……而此地,是權力的漩渦中心,是新的棋局。

翌日,辰時。天色未明,寒意深重。

一名身著青色內侍省官服的小黃門,已準時來到館驛。崔?穿戴整齊,隨其入宮。

穿過一道道戒備森嚴的宮門,行走在空曠巨大的宮牆夾道內,腳步聲回蕩,更顯寂靜。漢白玉鋪就的禦道,一直延伸到視線儘頭那座巍峨壯麗、在晨曦中如同鍍上一層金邊的宮殿——大慶殿。

殿前廣場,已有不少身著紫、緋官服的文武官員肅立等候。三五成群,低聲交談,但目光卻不時掃向宮門方向,帶著各種複雜的情緒——好奇、審視、忌憚、甚至敵意。崔?的出現,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瞬間吸引了所有目光。

他太年輕了。縱然經曆南疆風霜,麵容多了幾分剛毅,但在一群老成持重的重臣之間,依舊顯得格格不入。更何況,他是由一名內侍直接引至殿前,這本身就是一個特殊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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