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宴_月照寒襟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3章 夜宴(1 / 2)

暮色,如同打翻的硯台,濃稠的墨色迅速浸染了汴京城的天空,將最後一抹殘陽的餘燼徹底吞噬。然而,地上的光明卻驟然熾盛起來。禦街兩側,無數燈籠次第點亮,絹紗的、羊角的、琉璃的,繪著花鳥魚蟲、寫著酒樓名號,彙成一條蜿蜒流淌的光河,與初上天幕的疏星遙相呼應,竟分不清哪片是天,哪片是地。

夜市蘇醒了。白日裡規整的街市仿佛卸下了莊重的麵具,露出了喧囂而鮮活的內裡。人流摩肩接踵,比白日更稠密數倍。叫賣聲、絲竹聲、笑語聲、車馬聲、碗碟碰撞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灼熱而充滿欲望的聲浪,撲麵而來。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炙烤的焦香、油脂的膩香、美酒的醇香,還有女子鬢發間飄過的、若有若無的甜香。

崔?獨自走在禦街上,身後三步外,跟著兩名沉默如石的邕江軍軍士,周同與盧俊峰。兩人皆是從邕州血戰中幸存下來的老卒,眼神銳利如鷹,手掌始終不離腰刀柄半尺,周身散發著一種與這浮華帝都格格不入的、冰冷的煞氣。崔?並未乘坐官轎,他需要這片刻的步行,讓微涼的夜風吹散白日裡朝堂與府衙帶來的、那種浸入骨髓的沉鬱之氣。喧囂的人聲鼎沸,反而讓他紛雜的心神得以奇異地沉澱下來。赴宴,尤其是陶承良擺下的宴席,從來都不隻是吃飯喝酒那麼簡單。

望湖樓臨汴河而建,三層主樓飛簷鬥拱,在夜色中如同一隻棲息在河邊的巨大彩鳳。今夜更是燈火通明,樓內傳出的悠揚絲竹與隱約笑語,混合著酒香與脂粉氣,隨風飄散,勾人心魄。樓前車馬簇擁,華服錦衣的賓客往來不絕。

早有陶家仆役在樓下翹首以盼,見到崔?,連忙躬身小跑上前,滿臉堆笑:“崔府尹,您可來了!我家官人已在‘煙波閣’候著多時了,請隨小的來。”

仆役引著崔?,繞過喧鬨的大堂,沿著鋪著厚絨地毯的樓梯直上三樓。推開“煙波閣”那扇精致的雕花木門,一股混合著暖香、酒氣和食物熱氣的暖流迎麵撲來,與外間的秋涼判若兩地。

閣內極為寬敞,裝飾豪奢卻不失雅致。巨大的落地窗敞開著,窗外便是波光粼粼的汴河,河中風燈點點的畫舫緩緩遊弋,舫上歌女清越婉轉的唱詞,伴隨著潺潺水聲,悠悠傳入閣內,與席間的談笑交融,構成一幅活色生香的汴京夜宴圖。

“皓月!你可算來了!就等你了!”陶承良那圓潤洪亮、帶著幾分誇張熱情的聲音第一個響起。他今日換了一身極為考究的暗紅色團花錦袍,腰間束著玉帶,更顯富態,此刻正滿麵紅光地從主位站起,快步迎上,親熱地攬住崔?的肩膀,將他往主賓位引,“快快入座,酒菜都快涼了!”

崔?目光一掃,閣內情形已了然於心。

葉英台獨自坐在靠近窗邊的位置,依舊是一身便於行動的皇城司製式常服,並未著女裝,青絲簡單地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清晰的下頜線。她麵前隻放著一杯清茶,並未動筷,見崔?進來,隻是微微頷首,目光卻似有若無地掃過窗外河麵以及閣門方向,保持著一種獵豹般的警覺。她那柄從不離身的雁翎刀,隨意地倚在身旁的窗欞邊,月光混合著樓內的燈火,落在冷硬的鯊魚皮刀鞘上,反射出一線幽冷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清輝。偶爾,窗外畫舫的燈火晃動,投射的光影掠過刀鞘,那一線清輝便如同暗夜中毒蛇吐出的信子,悄無聲息地掃過席間談笑風生的眾人,帶著一種冰冷的審視。

王仲玉安然坐在席中,身著月白色暗紋長衫,氣質清雅出塵,正執著一把紫砂壺,自斟自飲,動作舒緩從容。見到崔?,他舉杯隔空示意,嘴角噙著一抹溫和而了然的淺笑。

陶婉言則坐在其兄下首,穿著一身水藍色繡纏枝蓮紋的襦裙,外罩同色比甲,發髻梳得一絲不苟,隻簪一枚素淨的白玉簪,清麗脫俗中透著一股商海曆練出的乾練。她見崔?目光望來,便起身,盈盈一禮,目光清澈,帶著真誠的欣喜,柔聲道:“崔大哥。”

“勞諸位久候,崔某慚愧。”崔?拱手環禮,在陶承良殷勤安排的席位上坦然坐下。他的位置極好,正對落地窗,能將汴河夜景與閣內所有人的神情舉止儘收眼底。

“不久不久!”陶承良哈哈笑著,親自執起一把溫在熱水中的銀執壺,為崔?麵前的白玉酒杯斟滿澄澈金黃的酒液,一股帶著梨花清甜的醇香頓時彌漫開來,“皓月你如今是開封府尹,日理萬機,能撥冗前來,已是給哥哥我天大的麵子了!來,啥也彆說,先滿飲此杯!這是哥哥特意為你備下的三十年陳釀梨花白,算是接風洗塵!”

崔?也不推辭,舉杯道:“子安兄盛情,皓月感念。”說罷,仰頭一飲而儘。酒液順喉而下,初時甘冽,回味綿長,確是難得的佳釀。

酒過一巡,早已候在外間的侍女們便端著精美的食盤,如穿花蝴蝶般魚貫而入。玲瓏剔透的牡丹魚膾、以完整橙殼為盅的蟹釀橙、形如蓮蓬的蓮房魚包、燉得酥爛入味的熱氣騰騰的山煮羊……一道道菜肴不僅色香味俱全,更極儘巧思,彰顯著望湖樓的檔次和陶承良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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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一道“烈焰炙鹿肉”,兩名侍者抬上一個燒得通紅的鐵板,將醃製好的薄薄鹿肉片鋪上,隨即潑上一碗烈酒,藍色火焰“轟”地騰起,瞬間包裹住肉片,炙烤的“滋滋”聲與濃鬱肉香、酒香混合爆發,滿座皆不禁出聲讚歎。

“好!要的就是這個氣勢!”陶承良撫掌大笑,指著那跳躍的、妖異的藍色火焰,似笑非笑地感慨了一句,目光若有深意地掃過在場眾人,最後落在崔?平靜的臉上,“瞧瞧,這京中的炭火,有時候啊,比南疆那瘴癘之地的毒霧,還要灼人,還要難以揣度呐。”

崔?心中微動,知他意有所指,暗指南疆的明槍與汴京的暗火。他麵上卻不動聲色,隻執箸夾起一片烤得恰到好處、邊緣微卷的鹿肉,放入口中細細咀嚼,讚道:“外焦裡嫩,火候恰到好處,子安兄費心了。”

席間氣氛逐漸熱絡。陶承良妙語連珠,不斷勸酒布菜,活躍氣氛。王仲玉則與崔?聊些近日京中士林流傳的詩詞書畫,風雅趣事,言語間偶爾看似不經意地提及某位朝中人物的獨特癖好或某部門的微妙動向,總能點到關鍵之處,提供著有價值的信息。陶婉言大多時間安靜聆聽,偶爾插言,也多是關切地詢問崔?南疆濕氣可對身體有礙,或是提及江南新到的綢緞、江寧的舊事,言語溫柔體貼,令人如沐春風。

葉英台始終沉默,隻在自己被敬酒時略舉茶杯示意,滴酒不沾。她的目光時而落在崔?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時而飄向窗外漆黑的河麵,仿佛在警惕著什麼。當一名身著粉色襦裙的侍女低眉順眼地上前,欲要為崔?更換骨碟時,葉英台看似隨意地調整了一下坐姿,手臂恰好似無意地擋住了侍女可能過於靠近崔?的路徑,目光如電,在那侍女纖細的手指上極快地掃過。侍女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迅速換好骨碟,躬身退下。

趁陶承良與王仲就一首新填的詞牌格律討論正酣的空隙,葉英台端起茶杯,狀似無意地移到崔?身側的空位,假意欣賞窗外夜景,聲音壓得極低,僅容兩人聽聞:“隔壁‘停雲閣’,魚周詢在做東,席間有禦史台和戶部的幾個人,喝得正酣。”她頓了頓,聲音更冷,“漕幫那邊,皇城司查到他們最近和城西新開張的‘永昌’櫃坊往來異常密切,資金流動巨大。而那櫃坊,明麵上是幾個山西商人所開,但背後真正的東家……影影綽綽,指向不太乾淨。”

魚周詢乃是夏竦門下得力乾將,官居侍禦史知雜事,掌彈劾糾察,風聞奏事,權力不小,是夏竲在言路上的急先鋒。永昌櫃坊……崔?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漕運、櫃坊、資金……這幾條線隱隱勾勒出一些東西。他麵色不變,隻是端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微不可察地頷首,表示知曉。

就在這時,閣門外傳來一陣略顯嘈雜的喧嘩,伴隨著一個故作爽朗、卻帶著幾分刻意拔高的笑語聲:“哎呀!聽聞陶大官人今夜在此設下盛宴,為咱們新任的開封府尹崔大人接風洗塵!下官不請自來,特來討杯水酒,沾沾崔府尹的喜氣與貴氣,還望陶大官人、崔府尹千萬莫要怪罪下官唐突啊!”

話音未落,雕花木門已被“吱呀”一聲推開。一個穿著綠色官袍、麵白無須、約莫三十五六歲的官員,臉上帶著幾分酒意熏染的紅暈,眯著一雙細眼,笑眯眯地走了進來,正是侍禦史知雜事魚周詢。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同樣身著低階官袍、神色恭敬中帶著諂媚的隨從。

陶承良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了一下,眼底掠過一絲厭煩,但旋即被生意人慣有的圓滑所取代,他起身離席,拱手笑道:“哎呀呀!我道是哪陣風把貴人吹來了,原來是魚禦史!貴客臨門,真是蓬蓽生輝,快請入座!添杯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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