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天章對奏_月照寒襟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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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天章對奏(1 / 1)

冬至日短,汴京皇城籠罩在一片素白之中。天章閣內,卻暖意融融。萬卷藏書列於紫檀木架,縹緲的陳舊墨香與禦案前那尊鎏金狻猊爐中升起的、清冽昂貴的龍涎香交織纏繞,氤氳出一種莊重而靜謐的氛圍。軒窗明亮,窗外宮苑雪景如畫,瓊枝玉樹,飛簷疊雪,儘收眼底。

仁宗趙禎未著繁複朝服,隻一身玄青色暗龍紋常服,閒適地坐於臨窗的紫檀木嵌螺鈿扶手椅上,氣度雍容華貴,眉宇間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被冗雜政務浸染的疲憊。崔?身著三品大員紫色常服,腰束玉帶,恭敬地側坐於下首繡墩,身姿挺拔如鬆。

君臣二人先論及歲末政務,京畿治安、漕運倉儲、邊關糧秣,崔?一一奏對,言辭簡練,條理清晰,數據詳實,處置方略皆中肯綮。仁宗手持一盞溫熱的建窯黑釉兔毫盞,靜靜聆聽,不時微微頷首,目光中流露出讚許。眼前這個年輕人,雖崛起迅疾,但辦事老成持重,洞察時弊,確是可造之材,亦是他如今頗為倚重的股肱之臣。

見時機成熟,崔?話鋒悄然一轉,語氣愈發恭謹:“陛下,歲暮天寒,萬物蕭瑟,然臣每靜夜思之,常感念陛下知遇之恩,亦思及昔日諸多前輩提攜教誨之功。尤憶歐陽永叔先生,文章冠絕當代,道德文章皆為士林典範,忠心體國,雖昔日因直諫君過,暫處外郡磨礪,然其經世之才、憂國憂民之心,未嘗一日稍減。臣聞其在滁州任上,寬政恤民,興教化,易風俗,百姓感戴,足見其並非空談之臣,實有牧民理政之能。”

仁宗持杯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目光從崔?臉上移開,投向窗外那一片蒼茫寂寥的雪色宮苑,陷入了短暫的沉思。歐陽修,那個才華橫溢、性情耿介卻又因“朋黨”之論掀起軒然大波的臣子。慶曆新政如曇花一現,其間的紛爭權衡,至今思之,猶在眼前。將其外放,是當時朝局平衡之需,亦是保全之意。然而,其人之才學,其文之光彩,仁宗內心實是愛重且念念不忘的。新政雖緩,國事維艱,正是需要此等胸有韜略、能持正論之臣的時候。

崔?察言觀色,知皇帝意動,便更進一步,言辭懇切而技巧嫻熟:“永叔先生年歲漸長,滁州雖山明水秀,適於怡情養性,然終究地僻路遠,若長久屈居下僚,恐非朝廷愛惜人才、涵養士氣之道。陛下聖德如天,包容四海,日月之明,無所不鑒。方今朝廷正當用人之際,尤需博古通今、文采德行皆堪為天下表率者,執掌文教,潤澤士林,匡正學風。若蒙陛下恩準,召其還京,置之於館閣清要之地,使其參詳典籍、修撰國史,以其宏文雅望,必能提振文風,昭示陛下崇文重道、納諫容直之洪量。如此,既全陛下憐才之心,亦使天下士子知朝廷胸襟,實為兩全其美之策。”他巧妙避開了敏感的“新政”舊事,隻強調歐陽修的文名、修史育才的“清要”之職,既給了皇帝體麵的台階,又直指仁宗內心重文治、希望留下“明君”聲名的潛在需求。

閣內靜默片刻,唯有爐火輕微的劈啪聲。良久,仁宗緩緩轉過頭,目光恢複了清明,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與深沉的懷舊之情,他輕輕頷首,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歐陽永叔,確是我朝難得的國士,文章道德,足為典範。卿之所奏,老成謀國,甚合朕意。滁州山水清嘉,令其怡養性情數載,亦足矣。便依卿所奏,待開春冰消雪融,驛路暢通之後,即頒詔命,召歐陽修還朝,判國子監事,提舉編纂《太常因革禮》罷。”國子監乃教育最高機構,判監事地位清貴;《太常因革禮》的編纂更是涉及國家禮製的重要文化工程,此安排既顯朝廷對歐陽修的重視與尊重,又將其置於相對超脫、不易直接卷入權力紛爭的位置,正是仁宗深思熟慮後,既用其才又控其勢的穩妥平衡之術。

崔?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立即離席起身,整理衣冠,麵向仁宗,推金山倒玉柱般行大拜之禮,聲音帶著由衷的激動:“臣,代永叔先生,叩謝陛下天恩!陛下聖明,能容直臣,能惜良才,實乃天下士子之幸,社稷之福!”這一拜,既為恩師得以返京施展抱負而喜,亦為朝堂即將再添一股浩然正氣而慰。

恰在此時,閣外廊下傳來一陣環佩叮當的清脆聲響,隨即一股濃鬱馥鬱的香風先於人至。隻見張貴妃身著蹙金繡鳳的大紅宮裝,雲鬢高聳,珠翠環繞,容顏豔麗絕倫,恍若神女臨凡,然而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難以化開的薄怒與嬌怨之色。她竟未等內侍通傳,便徑直款步走入天章閣,可見其聖眷之濃,平日約束之鬆。

她先向禦座上的仁宗盈盈拜倒,眼波流轉間儘是委屈,聲音嬌柔欲滴:“臣妾參見官家。”禮畢起身,那雙嫵媚含情的杏眼瞬間轉為銳利如刀,直射向剛起身的崔?,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師問罪之意:“崔天章真是好大的官威!如今這汴京城裡,怕是沒人比你風頭更盛了!本宮伯父張堯佐,年高德劭,為朝廷理財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為何你崔?就步步緊逼,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莫非是覺得本宮與伯父勢單力薄,好欺負不成?”言辭直接潑辣,充滿了後宮乾政的驕橫與對崔?的嬌蠻指責,試圖以勢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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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麵色不變,即刻再次躬身,行了一個標準的長揖,姿態從容,無可挑剔:“臣崔?,參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他直起身,目光清正平和,迎向張貴妃逼人的視線,不卑不亢,聲音沉穩而清晰,字字如金石墜地:“娘娘垂詢,臣不敢不答,亦不敢不儘忠直言。臣所為,絕非針對張堯佐其人私怨,乃為維護國法綱紀之尊嚴。張堯佐身負三司使之重責,掌管國家財賦命脈,卻暗中結交青龍幫等江湖匪類,私運軍械,貪墨巨額國帑,致使邊備空虛,民生怨懟。其罪證如山,賬冊、物證、人證俱在,已呈送陛下禦前。臣蒙陛下信重,委以權知開封府之任,職責所在,便是肅清奸惡,整頓綱紀。若因案涉皇親國戚,便瞻徇情麵,畏縮不前,乃至徇私枉法,則朝廷法度何在?陛下威信何存?天下百姓又將如何看待這煌煌天朝?臣既食君祿,擔此重任,唯有秉公執法,一查到底,方不負陛下天恩,亦不負天下黎庶之望!”他句句緊扣“國法”、“聖命”、“職責”、“百姓”,將自己置於道德與法理的製高點,有理有據,正氣凜然。

見張貴妃臉色愈發難看,似欲反駁,崔?語氣漸沉,目光如炬,繼續說道:“或許娘娘久居深宮,於外間情弊未必儘知。那青龍幫盤踞汴京,橫行不法,拐賣人口,逼死人命,其所販運之私鹽、軍械,更是蠹國害民,罪大惡極!張堯佐與之勾結往來,豈是區區‘失察’二字可以輕輕揭過?實為同流合汙,罪同共犯!陛下念及舊情,對其處置已是從輕發落,彰顯天恩浩蕩。娘娘今日此言,莫非是欲以椒房之親,私室之情,淩駕於朝廷國法之上乎?”最後一句反問,如同驚雷,在寂靜的閣內炸響,銳利無比,直指要害。

張貴妃被這番義正詞嚴、邏輯嚴密的話語噎得啞口無言。她平日倚仗帝寵,撒嬌撒癡、哭鬨施壓的手段,在崔?這堂堂正正的“國法”大義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她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纖纖玉指指著崔?,胸口劇烈起伏,“你……你……”了半天,卻終究尋不出任何有力的理由反駁,隻得猛地轉向仁宗,瞬間眼圈泛紅,泫然欲泣,帶著哭腔道:“官家!您看看他……他……他竟如此頂撞臣妾!”

仁宗將方才一切儘收眼底,對崔?的沉著應對、有理有據暗自讚賞點頭。他麵上卻不動聲色,伸手輕輕握住張貴妃微微顫抖的玉手,溫言安撫道:“愛妃莫要動氣,仔細傷了身子。崔卿所言,俱是依法依理,皆是實情。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朕雖為天子,亦不能以私情廢公義。伯父之事,朕心中有數,自有分寸。你一路走來,想必也累了,且先回宮歇息,朕處理完此處政務,晚些再過去看你。”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既安撫了貴妃的情緒,也明確維護了崔?和朝廷法度的尊嚴,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張貴妃見官家並未如往常般偏袒自己,心知今日難以討得好去,隻得悻悻然收了淚容,狠狠瞪了崔?一眼,在宮人的簇擁下,帶著滿腔怨憤離去。

待那環佩聲遠去,天章閣內重歸寂靜。仁宗的目光再次落回崔?身上,那目光中先前隱藏的讚賞之意再無掩飾,他微微頷首,緩聲道:“崔卿,今日之事,你處置得宜。為官者,當如是。”短短數語,已是極高的評價,一切儘在不言之中。

崔?躬身再拜:“臣,謹記陛下教誨。”

窗外,雪光映照,將君臣二人的身影拉得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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