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夜雨_月照寒襟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55章 夜雨(1 / 2)

胡記鋪子開在城西榆林巷尾,再往外走半裡,就是汴河廢棄的舊碼頭。鋪麵不大,兩扇掉漆的木板門,門上掛著的招牌被雨水浸得發白,字跡模糊,隻能勉強認出個“胡”字。白日裡賣些遼國的皮貨、西夏的藥材、高麗的參茸,也收些來路不明的東西。掌櫃的是個獨眼老漢,姓胡,真名沒人知道,左眼一道疤從眉骨斜到顴骨,看人時那隻獨眼總是眯著,像在掂量貨物能出多少價。

葉英台是申時三刻到的。沒穿夜行衣,換了身半舊的靛藍布裙,頭發用木簪隨便綰著,臉上還抹了些灶灰,看起來像個尋常人家的媳婦。她挎著個竹籃,籃裡裝著幾顆蔫了的白菜和一塊豆腐,走到胡記鋪子門前時,腳下一絆,“哎喲”一聲,豆腐掉在地上,碎成了幾瓣。

鋪子裡光線昏暗,胡掌櫃正用一塊油膩的布擦著一隻嵌銀的牛角杯,聽見動靜,獨眼抬了抬,又垂下去,繼續擦他的杯子。

“對不住,對不住,”葉英台蹲下身,手忙腳亂地收拾碎豆腐,聲音帶著哭腔,“這豆腐是晚上要燉湯的……這可咋辦……”

胡掌櫃沒吭聲。

葉英台收拾著,手指卻“無意”中碰到門檻邊一塊鬆動的青磚。磚下是空的。她指尖極快地在磚縫裡一探,觸到一點微濕的、帶著淡淡藥草味的泥土。和清晨巷子裡那人鞋底的氣味一樣。

她心裡有了數,卻不露聲色,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怯生生地朝鋪子裡問:“掌櫃的,您這兒……有石膏賣麼?我婆婆扭了腳,大夫說要用石膏敷。”

胡掌櫃這才慢慢放下牛角杯,獨眼上下打量她:“石膏?藥鋪才有。我這兒不賣那個。”

“我……我去藥鋪問過了,說是西夏來的石膏效果好,可城裡藥鋪都斷貨了。”葉英台絞著衣角,眼神躲閃,“聽人說您這兒有時能有稀罕貨。價錢好商量。”

胡掌櫃那隻獨眼眯得更細了,像刀子一樣在她臉上刮過。半晌,才慢吞吞道:“西夏石膏是有,不過不便宜。你要多少?”

“三錢……不,五錢就夠。”葉英台從懷裡摸出個洗得發白的荷包,倒出幾枚銅錢,又摸出一小塊碎銀子,攤在手心,“我……我就這些。”

胡掌櫃瞥了眼那點銀錢,嗤笑一聲,揮揮手:“不夠。走吧,彆耽誤我做生意。”

葉英台臉上露出失望又焦急的神色,躊躇著不肯走,嘴裡念叨著“婆婆還在家等著”雲雲。胡掌櫃不再理她,轉過身去整理貨架。

就在這時,鋪子後門簾子一掀,一個人走了進來。

是個年輕人,二十出頭,身材瘦高,穿著夥計常見的灰布短打,臉色有些蒼白,眼角下垂,看人時總帶著幾分閃爍。他手裡端著個簸箕,裡麵是些待挑揀的藥材。一進門,看見葉英台,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快步走向櫃台。

就在他經過葉英台身邊時,葉英台的鼻翼,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是他。

那股混合著廉價頭油和特殊藥草的氣味,雖然很淡,但和清晨巷子裡、磚塊旁留下的氣味,一模一樣。而且,他走路時,左腳落地比右腳稍微輕一些——不是跛,是習慣,是長期練習某種輕身功夫或特殊步法留下的細微痕跡。

灰衣人,接頭的信使,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普通的夥計。

葉英台心中雪亮,臉上卻依舊那副愁苦模樣。她見胡掌櫃不理,那夥計也目不斜視,隻得“無奈”地歎口氣,蹲下身把碎豆腐攏進籃子,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她沒有回頭,但能感覺到,背後有兩道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直到她拐出巷口。

開封府,掌燈時分。

雨又下了起來,淅淅瀝瀝,打在瓦片上,像是無數人在竊竊私語。

崔?聽葉英台說完,手指在案上輕輕敲擊,節奏平穩。“胡記鋪子,西夏藥材,獨眼掌櫃,灰衣夥計是條暗線。郭順的求救信號發到那裡,說明那裡要麼是他的‘上家’之一,要麼是傳遞消息的中轉站。”

“那夥計腳步有蹊蹺,身上氣味也對得上。他白日是鋪子夥計,晚上,可能就是傳遞消息的‘灰鴿’。”葉英台聲音冷靜,“要不要抓?”

“抓,但不能在鋪子裡抓。”崔?搖頭,“會打草驚蛇。而且,一個夥計,未必知道核心。我們要的,是順著他,找到更上麵的人,找到機關的總樞,或者找到那個能將這些線索串聯起來的關鍵人物。”

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連綿的雨絲,目光幽深:“趙宗樸那邊,有什麼動靜?”

“很安靜。”葉英台道,“自大婚後,他一直深居簡出,偶爾去大相國寺聽經,與幾個清流文人詩酒唱和,無可挑剔。但西夏使團抵達那日,他府中的管事,曾‘偶然’在都亭西驛附近的酒樓出現過。”

“偶然?”崔?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沒有溫度的弧度,“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偶然。沒藏呼月以副使身份來見我,趙宗樸的人就出現在驛館附近,是巧合,還是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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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過身,燭光將他的影子投在牆壁上,拉得很長:“郭順嚇破了膽,發出了求救信號。灰衣夥計取了信號。接下來,他們要麼滅口,要麼安撫,要麼啟用郭順做最後的事。無論哪一種,都會動。我們等著,看他們怎麼動。”

“等?”葉英台皺眉,“上巳節隻剩兩日。”

“正因為隻剩兩日,他們才會急。”崔?走回案後,提筆,在一張空白紙條上寫了幾個字,折好,遞給葉英台,“今夜,你再去一趟清風茶樓後巷。把這個,放在郭順的記號旁邊。”

葉英台接過,打開一看,上麵隻有兩個字:

“子時,廢碼頭,救命。”

字跡潦草,仿佛倉促寫成。

“郭順看到這個,會以為是他‘上家’的回信?”葉英台問。

“或者是滅口的誘餌。”崔?道,“無論是哪種,他都會去。隻要他去,盯著他的人也會去。我們就在廢碼頭,看看能釣出什麼魚。”

“若是大魚呢?”

“那就收網。”崔?的聲音很輕,卻帶著鐵一樣的硬度,“但網眼要小,隻撈我們知道的那幾條。更大的魚,要留著,看他們還想遊向哪裡。”

葉英台明白了。這是打草驚蛇,也是引蛇出洞。既要阻止陰謀,又要儘可能看清陰謀的全貌。

“我去布置。”她將紙條收好,轉身就走。

“英台。”崔?又叫住她,這次,他走到牆邊,從劍架上取下了那柄仁宗禦賜的“龍泉”劍。劍身細長,吞口處朱紅的綾帶在燭光下像一道血痕。

“帶上這個。”他將劍連鞘遞過。

葉英台看著劍,沒有接:“這是禦賜之物,你的劍。”

“今夜,你用得上。”崔?看著她,目光複雜,“廢碼頭不是金明池,那裡沒有禁忌。該拔劍的時候,不必猶豫。這把劍的意義,你比我清楚。”

先斬後奏,上斬貪官,下斬佞臣。這是天子之劍,也是執法之劍。

葉英台沉默片刻,終於伸手接過。劍入手沉甸甸的,冰涼的劍鞘卻仿佛帶著某種灼人的溫度。她沒說話,隻是將劍仔細係在腰間,轉身沒入門外漆黑的雨夜。

崔?獨自站在書房裡,聽著漸漸大起來的雨聲。他拿起案上另一張紙條,那是周同半個時辰前送來的——關於那個“窩棚內應”的初步調查。

此人名叫孫三,開封府本地人,廂軍出身,因酗酒鬨事被革退,後在南城一帶做幫閒。有一個妹妹,在城南“鳳棲樓”唱曲。三日前,其妹突然得了一筆錢,贖了身,被一個“遠方親戚”接走,不知去向。

很乾淨的手法。用家人做籌碼,控製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卒子。孫三的作用,大概就是監視現場,傳遞些不痛不癢的消息,必要時,或許也是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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