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
聖意已決,再無轉圜。夏竦麵色沉靜,退回班列,隻是袖中的手,微微握緊。龐籍抬頭,看了崔?一眼,眼神複雜難明。其餘百官,神色各異,但都知道,一場新的風波,已隨著這道任命,悄然轉向了北疆。
垂拱殿後暖閣。
仁宗已換下朝服,隻著常服,坐在榻上,麵前攤開一幅巨大的河北邊防輿圖。崔?與葉英台垂手立於下首。
“這裡沒有外人,朕與你們說幾句實話。”仁宗指著輿圖上標著“真定府”、“河間府”、“定州”等要衝的位置,“巡察軍務是名,查清軍械案是實。金明池那些混賬東西,能弄到混雜三國技藝的軍械,尤其還有雷火彈,朕寢食難安!源頭必在河北,甚至可能與遼國有關。”
他抬起頭,目光銳利:“朕要你們去,不是走馬觀花。要潛入地下,把那藏在陰溝裡的老鼠,給朕一隻不剩地揪出來!看看是誰在吃裡扒外,是誰在拿我大宋的軍國利器,去資敵牟利!必要時,”他頓了頓,語氣轉冷,“可用非常手段。朕予你二人持節、觀察之權,便是此意。但切記,打草驚蛇,不如引蛇出洞。沒有確鑿證據,不要動那些盤根錯節的將門、豪強。尤其是與遼國接壤的幾處榷場、關隘,水深得很。”
“臣明白。”崔?沉聲道,“定當謹慎行事,尋其要害,一擊必中。”
葉英台也點了點頭。
“另外,”仁宗又道,“夏竦、龐籍那邊,必不甘心。路上或許不會太平,到了河北,明裡暗裡的掣肘也不會少。你們二人,需得同心協力。崔卿長於謀斷,葉卿精於行動,互補短長。遇事多商量,朕在汴京,等你們的好消息。”
“臣等必不辱命!”
出了宮門,已是巳時末。陽光有些灼人。崔?與葉英台並肩走在通往宮外的長街上,身後跟著各自的隨從。
“三日後啟程,葉大人以為如何?”崔?問道,打破了沉默。他知道葉英台不喜多言,但此事需得商議。
“可。”葉英台言簡意賅,“輕車簡從,還是儀仗齊備?”
“明麵上,巡察使儀仗需有,以示朝廷重視,也可迷惑視線。暗中,需調一批精乾人手,先行一步,沿途布置,並潛入河北重點區域。”崔?沉吟道,“此事,還需勞煩葉大人安排。”
“嗯。”葉英台應下,看了他一眼,“你的傷……”
“已無礙,不影響行路。”崔?微微一笑,“倒是葉大人傷勢頗重,此去路途遙遠,舟車勞頓……”
“死不了。”葉英台打斷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今日天氣,“皇城司自有安排。”她頓了頓,又道,“河北情勢複雜,將門、邊軍、豪商、乃至遼國、西夏暗探,盤根錯節。你多加小心。”
這已是她難得的、帶有明顯關切意味的提醒。崔?心中微暖,點頭道:“多謝葉大人提醒。彼此彼此。”
兩人在宮門外分彆,各自上車回府。
馬車上,崔?靠在廂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龍泉劍冰涼的劍柄。持節河北,查辦軍械案這擔子比想象中更重。官家表麵是讓他巡察,實則是要挖出一張可能牽連甚廣、甚至直達邊境對麵的黑網。其中凶險,不言而喻。
但更讓他此刻有些躊躇的,是如何對沈文漪開口。
新婚未久,便又要遠行,歸期難料,且是去往那等凶險未明之地。她看似溫婉嫻靜,實則外柔內剛,心思細膩。前番金明池之變,已讓她擔驚受怕,肩頭的傷,恐怕也瞞不過她的眼睛。如今又要北上……
他輕輕歎了口氣。為國為君,有些事,不得不為。隻望她能理解,能少些牽掛。
馬車緩緩駛入崔府所在的街巷,熟悉的門楣已在望。崔?收斂心神,整理了一下微皺的衣袍,臉上重新恢複平日的沉靜從容。
該麵對的,總要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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