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如刀,貼著地麵刮過枯黃的葦蕩,發出嗚嗚的怪響,像是無數人在低聲嗚咽。天上無月,隻有幾粒寒星,在厚重的雲層間隙裡時隱時現,灑下微弱黯淡的光。遠處黃河的咆哮聲越來越清晰,空氣中彌漫著河水特有的腥味和泥土腐爛的氣息。
崔?一行八人,棄馬步行,如同暗夜中滑行的狸貓,悄無聲息地穿梭在荒草蔓生的廢堤和乾涸的舊河道之間。葉英台一馬當先,身形在崎嶇地形中依舊靈動如狐,她時不時蹲下,指尖輕觸地麵,或是撚起一點泥土嗅聞,辨認著極其細微的痕跡。周同、盧俊峰一左一右,將崔?護在中間,四名皇城司好手則呈扇形散開,警惕地注視著四麵八方每一處陰影。
這裡已遠離官道和人煙,是漕運改道後遺留下的大片荒地。到處是坍塌的土牆、殘破的石基、半埋在地下的巨大條石,以及瘋長的蘆葦和灌木。百年前,這裡曾是繁忙的碼頭和工坊區,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在夜色中如同巨獸的骸骨,猙獰可怖。
“大人,前麵有新鮮的腳印,還有車轍印,很亂,但能看出是朝著那個方向去的。”一名皇城司察子從前方折返,低聲稟報,手指向東北方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那裡隱約可見幾座低矮山丘的輪廓。
“方向沒錯,那聲響大概就是從那片山坳裡傳出來的。”葉英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腳印和車轍都是這兩日留下的,而且車輪印很深,載重不輕。”
崔?點點頭,沒有作聲,隻做了個繼續前進的手勢。越是靠近,他心中的警覺就越高。這地方太適合隱藏秘密了,荒涼、偏僻、地形複雜,又有舊河道和山丘作為天然屏障。若真有人在此處設立工坊,無論是熔煉、鍛造還是配製火藥,巨大的聲響和濃煙都很容易被地形和距離遮掩。
又前行了約莫兩炷香的時間,腳下開始出現破碎的陶片、鏽蝕的鐵渣,空氣中那股淡淡的、混合著硫磺和金屬的古怪氣味,似乎明顯了一些。繞過一片茂密的、早已枯死的荊棘叢,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片相對平坦的開闊地,邊緣是陡峭的土崖,崖壁上可見幾個黑黝黝的洞口,像是廢棄的窯洞或礦坑。
“看那裡。”葉英台壓低聲音,指向開闊地中央。
借著微弱的星光,可以看見那裡堆放著一些用油布遮蓋的物事,形狀不一,在夜風中微微鼓動。旁邊還有幾輛沒有套牲口的大車,以及一些散亂丟棄的木箱、麻袋。更引人注目的是,在靠近崖壁的一個較大洞口附近,地麵明顯有翻動和夯實的痕跡,與周圍疏鬆的泥土截然不同。
“有人。”周同忽然低喝一聲,眾人瞬間伏低身形,隱入陰影。
隻見從那最大的洞口裡,晃晃悠悠走出兩個人影,手裡提著燈籠,橘黃的光暈在黑暗中搖曳,映出他們疲憊的臉和沾滿汙漬的短打衣衫。兩人走到一堆油布前,掀開一角,似乎在清點著什麼,嘴裡還低聲抱怨。
“娘的,這半夜三更的,還得來搬這些鐵疙瘩,早點弄完早利索,聽說汴京來的大官已經到了澶州,這地方怕是不安穩了。”
“少廢話,上頭讓趕緊轉移,聽令就是。趕緊的,搬完這兩箱,把剩下的炸藥埋了,把洞口封死,彆留下痕跡……”
炸藥!封洞!
崔?心頭一凜。看來那聲悶響,果然是他們在銷毀證據或處理意外!而且,他們知道自己到了澶州,正在緊急撤離!
“大人,怎麼辦?抓不抓?”盧俊峰低聲問,手已按上了刀柄。
崔?迅速判斷形勢。對方隻有兩人,看似是乾活的苦力,但洞裡是否還有其他人?那“炸藥”又是如何布置的?貿然動手,萬一打草驚蛇,對方引爆炸藥毀掉一切,或者洞中還有埋伏……
“葉大人,你帶兩人,從側麵繞過去,堵住那個洞口,防止裡麵的人出來或毀洞。周同、盧俊峰,跟我來,速戰速決,拿下這兩人,要活口!”崔?當機立斷,語速極快地下令。
葉英台一點頭,身形已如鬼魅般掠出,帶著兩名皇城司好手,借助地麵的起伏和陰影,無聲無息地向洞口側翼包抄過去。
崔?則深吸一口氣,拔出龍泉劍,雖不會武藝,但此刻也顧不得了。他對周同、盧俊峰使了個眼色。兩人會意,如同捕食的獵豹,猛然從藏身處竄出,直撲那兩名正在搬箱子的苦力!
“什麼人!”那兩人聽到動靜,駭然回頭,隻看到兩道黑影如狂風般卷到眼前,還沒來得及叫喊,便被周同、盧俊峰以嫻熟的擒拿手法,捂住嘴巴,反剪雙臂,死死按倒在地。燈籠滾落在地,火苗跳動了幾下,熄滅了。
幾乎在周同二人動手的同時,葉英台已如一片落葉,飄然貼在了那個最大的洞口邊緣,雁翎刀出鞘半尺,凝神傾聽洞內動靜。另外兩名皇城司好手則封住了洞口另一側。
洞內隱約傳來鐵器碰撞和模糊的說話聲,似乎並未察覺外麵的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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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快步走到那兩名被製住的苦力麵前。兩人都是三十來歲的精壯漢子,此刻滿臉驚恐,奮力掙紮,卻哪裡是周同、盧俊峰這等好手的對手。
“想活命,就彆出聲!”崔?蹲下身,聲音冰冷,龍泉劍的劍尖抵住其中一人的咽喉,“我問,你答。若有半句虛言,立時割斷你的喉嚨!”
那漢子嚇得渾身發抖,連連點頭。
“洞裡還有多少人?在乾什麼?剛才那聲巨響是怎麼回事?”崔?問。
“還、還有七八個弟兄,都、都在裡麵收拾家夥,準備炸、炸塌裡麵幾個要緊的窯口,然後就撤……”那漢子哆哆嗦嗦地回答。
“誰是頭兒?郭順在不在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