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清晨,金陵城東,新落成的京師大學堂巨幅石牌坊前,已然是人頭攢動。來自直隸、江浙、湖廣乃至更遠州府的年輕學子們,排起了蜿蜒的長隊。
寒露沾濕了他們的衣擺,口中呼出的白氣與晨霧交融,但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灼熱的光芒——好奇、緊張,以及對未來的無限期盼。
今日,是京師大學堂首屆招生考試的日子。與傳承數百年的科舉迥異,此次考試的內容、形式乃至氛圍,都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新氣。
考場大門兩側肅立著神情端嚴的吏員和軍士,但並未設置如科舉考場那般令人窘迫的脫衣搜檢環節。考場內如果沒安裝360度無死角攝像頭,會被讀者老爺笑掉大牙的。
隊伍中,學子們身份各異。有身著儒衫、頭戴方巾的標準讀書人,有手腳粗壯、麵帶風霜的匠戶或農家子弟,也有身著綢緞、眼神靈動的商賈之後。他們彼此打量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打破傳統等級界限的躁動。
就在這肅穆而新奇的氣氛中,隊伍裡忽然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許多排隊的學子忍不住側目,交頭接耳,低低的議論聲像水波一樣蕩開。
“看……那邊……”
“怎麼……怎麼有個女子?”
“真是女子!她也來應考?”
“朝廷詔令裡,隻說二十五歲以下,並未言明男女啊……”
“可自古哪有女子進學考功名的道理?這……”
隻見隊伍中段,一個身形纖細、穿著厚實青色棉袍、頭戴同色風帽的身影,正微微低著頭,似乎想將自己藏起來,但那份清秀和與周圍環境的格格不入,還是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正是魏國公府的徐妙錦。她努力維持著鎮定,但捏著準考證的手指關節已然發白,風帽下的臉頰也染上了淡淡的紅暈。
檢查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主要是核對準考證上的畫像與本人,以及檢查是否攜帶了違禁物品。輪到一名身形微胖、麵色倨傲的年輕士子時,他遞上了自己的準考證。負責核驗的考官是一名從國子監調來的中年學正,辦事一絲不苟。他接過考牌,又對照手中的名冊細看,眉頭忽然皺了起來。
“張百禁?”考官抬頭,銳利的目光掃過眼前這名士子。
“正是學生。”那名叫張百禁的士子抬了抬下巴,語氣不算恭敬,“可以進場了嗎?”
考官沒有回答,而是低頭再次仔細核對手中的幾份文書,又抬頭打量了他幾眼,聲音平淡卻清晰地宣布:“張百禁,你被取消此次考試資格了。下一位。”
“什麼?!”張百禁臉上的倨傲瞬間化為錯愕與怒色,聲音陡然拔高,“憑什麼取消我的資格?我有準考證!符合所有報考要求!你憑什麼不讓我進去?”
周圍的學子也紛紛投來驚訝的目光,隊伍停滯了。
考官麵無波瀾,舉起手中的一份加蓋刑部和大理寺小印的文書副本,聲音提高,確保周圍人都能聽見:“經查,考生‘張百禁’,原名李無忌,南直隸滁州人氏。洪武二十一年,時年十五,於滁州城內縱馬疾馳,撞傷路人致殘,本應重判。因其父李鋼時任國子監監丞,多方運作,打通關節,最終僅被判流放雲南三年,且實際服刑未滿兩年即通過錢財贖買、托病等方式提前返回原籍。之後,更改名換姓為張百禁,意圖洗刷前科,重入仕途。”
考官每說一句,張百禁李無忌)的臉色就白上一分,周圍學子的眼神也從驚訝變成了鄙夷和憤怒。
“怎麼,”考官合上文書,冷冷地看著他,“你以為改名換姓,就能將犯罪記錄一筆勾銷?就能瞞天過海,通過朝廷為選拔良才而設的大學堂初試?京師大學堂首重德行,豈容你這等枉顧法紀、欺壓良善、鑽營苟且之徒踏入?”
“我……我……”李無忌滿臉漲紅,在眾人鄙夷的目光下羞憤難當,但猶自不甘,竟梗著脖子大聲嚷道:“我都打聽清楚了!這次報名參考的,不僅有商人之子、胥吏之子,甚至……甚至還有個女子排在後麵!憑什麼他們這些……這些人都能考,我……我就不行?!這算什麼公平?!”
他的叫嚷聲在考場外回蕩,也引起了剛走到門口附近的徐妙錦更加不安的瑟縮。
“問得好。”
一個平靜而有力的聲音從考場大門內傳來。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身著麒麟服的王卓緩步走了出來,目光如炬,直射李無忌。
“就憑京師大學堂的宗旨,是有教無類,但更要德才兼備,以德為先!”王卓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商人憑本事經營,胥吏憑勞績謀生,女子亦有求知明理之權,隻要身家清白,遵紀守法,皆可前來一試,此乃‘無類’!但若有犯罪前科,尤其是倚仗父勢、禍害百姓、又企圖隱瞞罪責者,絕不錄用!此乃‘有德’!”
他走到李無忌麵前,語氣森然:“李無忌,你少年時便敢在鬨市縱馬傷人,視百姓性命如草芥。若非你父鑽營律法空子,你本應受到更嚴厲的懲處!如今不思悔改,反而改名‘百禁’,是想告誡自己從此百無禁忌嗎?還是覺得換個名字,就能將過去的罪孽一筆勾銷?若讓你這等心術不正、毫無敬畏之心的人踏入大學堂,將來為官,百姓還有活路嗎?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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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
“忠義侯明鑒!”
“此等劣徒,豈能入學!”
周圍沉寂片刻,隨即爆發出熱烈的讚同與叫好聲。學子們看向王卓的眼神充滿了敬佩,看向李無忌的目光則隻剩下唾棄。
李無忌在如潮的鄙夷和嗬斥聲中,再也無地自容,臉色由紅轉青,最後灰白一片,猛地低下頭,用袖子遮住臉,倉皇地擠開人群,狼狽不堪地逃離了考場。
風波稍定,檢查繼續。輪到徐妙錦時,她深吸一口氣,遞上準考證,心跳如鼓。
考官看了一眼考牌上的名字——“徐妙錦”,又抬眼看了看眼前這個雖然緊張卻目光堅定的少女,臉上並無異色,隻是公事公辦地核對了一下畫像準考證上附有簡單的炭筆素描小像),便點了點頭,側身讓開:“進去吧。”
徐妙錦如蒙大赦,感激地飛快看了一眼旁邊佇立的王卓,王卓對她微微頷首,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她心中一定,連忙低下頭,快步走入了那道對她而言象征著無限可能和新世界的大門。
然而,就在她身影沒入考場不久,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如疾風般卷到考場牌坊前!一名身著國公常服、麵罩寒霜的年輕武將勒住駿馬,不等馬完全停穩便飛身而下,正是魏國公徐允恭!
他目光急掃,一眼便看到正在關閉的考場大門,顯然來遲一步,臉色更加難看,厲聲喝道:“徐妙錦!你給我出來!立刻跟我回府!”
他的喝聲如雷霆炸響,剛剛平靜下來的考場外瞬間又是一片嘩然。已經進入考場的徐妙錦聽到兄長的聲音,嚇得渾身一顫,不但沒敢出去,反而加快腳步,朝著深處的考場跑去。
徐允恭見狀,怒氣更盛,抬步就要往裡闖。
“魏國公,且慢!”
王卓身形一動,已然攔在了徐允恭麵前,拱手為禮,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此地乃京師大學堂招生考場,朝廷重地。考試即將開始,任何人不得擅闖,乾擾考場秩序。請國公自重,莫要驚擾了場內數千學子。”
徐允恭猛地停下腳步,怒視王卓,胸膛起伏,顯然在極力壓製怒火。他當然認得王卓,這位聖眷正隆、屢立奇功的駙馬都尉、忠義侯。
“忠義侯!”徐允恭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懣,“你彆在這裡跟我裝糊塗!我妹子徐妙錦,是不是你幫著辦的準考證?是不是你慫恿她來這勞什子大學堂考試的?!你究竟安的什麼心?!”
他上前一步,逼視著王卓,聲音雖壓低了,其中的怒意卻更盛:“我魏國公府世代忠良,謹守本分!你讓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拋頭露麵,與天下男子同場考試,你是存心要讓我徐家成為金陵城的笑柄,讓我父親一世英名蒙羞嗎?!王卓,你今日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場外圍觀的學子、官吏、軍士,無不屏息凝神,看著這兩位地位尊崇的勳貴當眾對峙,期盼著最好能當街打起來。一邊是勳貴第一人、聖眷優渥的太子小舅子、魏國公;一邊是簡在帝心、推動無數變革的駙馬都尉、忠義侯。這瓜,必須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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