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光順著台階一路向下，腳底觸感像是踩在薄冰上。陳默走在最前，銀鏡貼著掌心，冷意一直傳到骨頭裡。他沒回頭，但能感覺到後麵三個人跟得很緊。
階梯儘頭是一扇石門，表麵沒有紋路，隻有一道垂直的縫隙。林小棠的手還在流血，她把右手按在門縫邊緣。血順著石麵往下淌，門輕輕震動了一下。
“它認得我。”她說。
門向兩側分開，裡麵沒有光，也沒有聲音。四人站定在門口，秦月把攝像機舉到胸前，屏幕亮著，畫麵裡全是灰白噪點。蘇明遠握了握口袋裡的警徽碎片，呼吸變重。
他們走進去。
空間比想象中大，四周看不見牆，頭頂也沒有天花板。空中漂浮著無數細小的光點，像塵埃，又像雨滴。陳默按下錄音機播放鍵，淨心調響起，音波擴散出去，那些光點開始移動，聚成一張張臉。
有他在調查中見過的死者，也有陌生麵孔。每一張都在動嘴，卻沒有聲音。林小棠閉上眼，胎記燙得像要燒起來。她蹲下身，手掌貼地，額頭抵著膝蓋。
“不是來殺我們的。”她喘著說，“他們在等。”
話音剛落，中央的光點猛地收縮，凝聚成一道人影。那是個女人，穿著舊式警服，懷裡抱著嬰兒。她身後站著一排模糊的身影，都是刑警隊的裝束。可下一秒，她的臉變了，變成了另一個女人——周懷安的妻子。
兩張臉交替出現，身體卻始終合一。虛影緩緩抬起手，指向蘇明遠。
蘇明遠後退半步，手摸向腰間槍套。陳默立刻出聲：“彆拔槍。”
“她手裡有東西。”秦月盯著攝像機屏幕，聲音發緊，“警徽……還有婚書碎片。”
畫麵放大，那虛影胸口的位置，確實嵌著兩片發光的殘片。一片是編號073的警徽，另一片是泛黃的紙角，上麵寫著“周懷安”和“林婉清”。
蘇明遠僵在原地。他父親犧牲那天，口袋裡也有一張類似的婚書複印件，是他母親留給他的最後遺物。
虛影再次抬手，這次指向陳默。他站在原地沒動，銀鏡橫在身前。虛影忽然向前一步，整個空間的溫度驟降。秦月的直播畫麵瞬間扭曲，彈幕瘋狂跳動：“危險！”“快跑！”“它在讀你們的心！”
林小棠突然站起來，右手從地上抬起，血順著指尖滴落。她走到陳默身邊，輕聲說：“它隻攻擊帶著恨的人。”
陳默關掉錄音機。音樂停止的瞬間，虛影停住了。
“我們不是來打破封印的。”他說，“也不是來複仇的。”
虛影微微晃動，兩張臉同時望向他。
“我們是來記住你們的。”
話音落下，林小棠把手按在銀鏡背麵。血沾上鏡麵，迅速被吸收進去。她的胎記裂開更深，但她沒喊痛，隻是咬住嘴唇。銀鏡開始發亮，藍光轉為暖黃。
秦月調整攝像機模式，靈能圖譜浮現出來。畫麵顯示，虛影內部的能量流動呈現出規律的脈衝，頻率和心跳一致。
“它不是怨靈。”她說，“它是守門人。”
蘇明遠往前走了一步。虛影沒有後退，也沒有攻擊。他伸手，慢慢靠近那枚警徽碎片。指尖碰到光的瞬間，記憶湧入腦海——
父親站在陣法中央，和其他刑警一起簽下名字。他們知道會死，也知道死後靈魂會被困在這裡，但他們還是簽了。最後一行字，是他父親寫的：“交給下一代。”
他收回手，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裡什麼都沒有，但他感覺到了重量。
“我接到了。”他說。
虛影的臉再次變化，這次不再交替，而是融合。女人的笑容變得清晰，她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嬰兒，然後抬頭，看向四人。
林小棠走向前，站到中央。她舉起右手，讓胎記正對虛影。血滴落在地麵，化作一圈微光擴散開來。她閉上眼，輕聲說：“姐姐，我看到你了。”
她的聲音很輕，但在場所有人都聽清了。
虛影緩緩抬起雙臂，像是擁抱，又像是告彆。陳默高舉銀鏡，將光芒反射過去。銀鏡中的光與虛影連接，形成一條金色的線。
整個空間安靜下來。
虛影開始分解，化作無數星光向上飄散。就在最後一縷光消失的瞬間，空中浮現出新的影像——
一個年輕的女人抱著嬰兒，坐在窗邊曬太陽。她笑著，輕輕拍著孩子的背。那是陳默的母親，還清醒時的模樣。她身後站著一個男人，穿著民俗學者的外套，手裡拿著筆記本。是他的父親。
再往後，整支刑警隊的身影逐一浮現，每個人都穿著整齊的製服，站成一排。他們的臉上沒有痛苦，也沒有遺憾。
林小棠靠在柱子上，右手垂在身側。胎記不再流血，裂口邊緣泛起淡淡的金光。她望著母親的影像，嘴唇動了動：“你自由了。”
蘇明遠單膝跪地，手中緊緊攥著警徽碎片。他抬頭看著父親的身影，眼睛發酸，但沒讓眼淚落下。他點了下頭，動作很輕，卻像完成了一個儀式。
秦月一直舉著攝像機。屏幕上的信號穩定，存檔進度條走到百分之百。她沒說話，隻是用拇指擦了擦鏡頭，低聲說：“這次不是為了流量。”
陳默站在原地，銀鏡垂在身側。他的影子曾分裂成兩道，現在重新合為一體。他看著空中漸漸消散的影像，第一次覺得心裡空了，卻又很滿。
他知道，這不是結束。
就在這時，林小棠突然睜開眼。
“還有人在等。”她說。
她指向銅鏡陣的方向。遠處的地麵上，一道新的光影正在成形。輪廓模糊，但能看出是個男人，手裡提著一隻老舊的皮箱。
秦月的攝像機自動對焦，畫麵拉近。那人的臉逐漸清晰。
是周懷安。
他站在銅鏡陣前，沒有看他們，而是望著九麵鏡子中最中間的那一麵。他的嘴唇在動，像是在說話，但聽不見聲音。
陳默抬起手，握緊了銀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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