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齊,等剪。”
顧小剪深吸一口氣,雪灌進肺,像給胸腔塞滿碎鏡。
他舉剪,對燈罩裡那團火輕聲說:
“兄弟,借你上半身用用。”
剪口合攏——
“哢。”
聲音極輕,像給雪夜掐滅一根頭發。
燈罩上半截,火苗依舊,星子依舊,遠遠看去,毫無分彆;
燈座下半截,啞線已斷,鋁膜灰白,電流被活活關進一層薄薄的墓。
剪口處,一絲極細的白煙升起,被風立刻拆散,像一句來不及說出口的遺言。
2040,雪棚裡,郎占山正灌燒酒,忽見窗外燈光穩如老狗,他半隻耳動了動,終究沒起身。
廢船那邊,船艙門悄悄挪開,二十七條黑影魚貫而出,腳踏厚雪,卻隻發出一種聲音:
“沙——”
像二十七張紙,同時被風翻開下一頁。
顧小剪站在燈下,把剪子插回袖口,轉身,背對燈,也背對船。
他沒回頭,隻抬手,用指背輕輕敲自己的太陽穴——
三下,像給世界補一次更。
雪落在敲過的地方,立刻化,像黑夜替他流淚。
2100,二十七人全部隱入雪幕,腳印被風撫平,像船從未靠岸,人也從未啟程。
杆頂那盞“剪燈”依舊亮,鐵皮孔裡漏出的星子,卻再照不見任何一張臉。
顧小剪把棉帽拉低,沿埠頭反方向走,一步一剪,卻再沒剪斷什麼——
雪厚,燈遠,世界終於安靜到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
他忽然想起入行那夜,師父把一柄新剪塞他掌心,說:
“剪口向前,是活路;
剪口向後,是死證;
剪口朝天,是燈;
剪口朝地,是墓。
你選哪一邊?”
今夜,他選了第四種——
剪口朝雪,
雪把光分成兩截,
一截給敵,
一截給兄弟,
剩下一截,
留給黑夜去失憶。
2130,雪更大,燈更冷。
郎占山再出門,抬頭望燈,燈仍亮,他半隻耳卻忽然癢了一下,像被遠處一根看不見的線,輕輕彈了彈。
他皺眉,終究沒深究,轉身回棚,罵了句:
“這鬼天氣。”
雪接住他的罵,像接住一粒無關緊要的鐵砂。
而杆頂那盞“剪燈”,依舊亮著——
上半截,是謊言;
下半截,是啟程;
中間那道剪口,
被雪覆住,
像給黑夜縫了一條
看不見的拉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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