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煙火未冷
第十一章《無日亦春》
民國三十四年·穀雨與子夜之間日沒月未升
一、夜場
右安門焦場，日井合處，風字暗紋已被暮靄填平，填紋者並非雪，是灰——
紙灰、皮灰、銅灰、血灰，灰色極淺，卻拒不飄散，像給黑夜提前鋪好一張不會回頭的褥。
灰上，立一柱，柱非旗杆，乃“日籠”殘骨拚成，高七尺，徑五寸，七道焦竹箍成“風”形，字尾缺半鉤，鉤尖指天，像給無月之夜遞一根不會說話的舌。
柱頂，懸一物——
銅花新鑄，徑七分，厚半分，七瓣，齒孔俱全，缺半鉤處卻嵌一粒“日露”，露白，形如微型太陽，遇夜不暗，反透微紅，像給整座北平點一盞不會熄的燈。
柱周，圍一圈“無影人”——
共七，皆著焦黑鐵路袍，袍角結灰殼，殼呈“風”字，字尾缺半鉤；七人皆無影，因月未升，日已沒，火光已死，隻剩銅花日露把他們的輪廓反剪在灰上，剪痕呈齒孔狀，像給黑夜刺一顆不會流淚的淚痣。
七人中央，置一台——
“空春台”，台為舊實驗台改製，台麵鑿“春歸無日”四字，字尾共缺半鉤，台心開一孔，孔徑七分，孔底通暗溝，溝水已涸，隻餘一層極細銅雨，雨形仍保持銅花七瓣，像給地心鋪一張不會濕的紙。
台前，立一人，有影——
蘇硯舟。
他左胸銅花已與心骨焊合，齒孔邊緣不再滲血，隻偶爾迸出一粒極細火星，火星呈“風”形，字尾缺半鉤，像給黑夜遞一根不會燃儘的春。
他右手提一隻“無日燈”——
白鐵罐頭盒為盞，外纏七道焦竹篾，篾上覆銅花碎片，碎片齒孔對光即漏，漏形呈“日”字，日缺半鉤，像給烈日留一座不會寫字的碑。
燈芯是一段新剝柳枝，枝皮已剝，枝尖蘸“日露”，火點起，色白，形如微型太陽，卻冷，像給整座夜場遞一根不會燙的舌。
他把燈置入台心孔，燈影透孔而下，落在銅雨七瓣上，瓣瓣受影即鳴，發出“叮——叮——”七聲，像給逝者數最後一粒更。
二、夜身
七名無影人同時動，動作一致，如被同一根線提——
抬左臂，左臂無手，斷口各嵌一枚銅花碎片，碎片七瓣，齒孔缺半鉤；
以斷臂對準柱頂日露，日露受七瓣齊指，忽然下墜，墜速極慢，像被黑夜一點點放回人間；
墜至半空，日露停，懸於七片斷臂銅花之間，瓣瓣對應，齒孔互咬，發出“滋——”一聲長吟，像給整座夜場合上一本未寫完的賬。
隨吟聲，七人同跪，跪痕呈“風”字，字尾缺半鉤，鉤尖對準台心“無日燈”，像給地心遞一根不會回頭的路標。
跪定，七人同時俯首，以斷臂銅花抵地，抵地處各現一道極細裂紋，裂紋呈放射狀，七道裂紋交彙於台心孔下，恰成“春”字輪廓，字尾仍缺半鉤，像給黑夜留一道不會愈合的縫。
蘇硯舟無跪，隻把左胸銅花火星掐滅，火星落至“春”字缺鉤處，竟生根，根呈烏紫，瞬間抽芽，芽形為柳，卻無葉，隻七枚銅花齒孔，像給逝者留一棵不會發芽的春。
芽抽三寸即停，停處現一道虛影——
沈清禾。
她仍穿鐵路袍，右眼下淚痣完整，像給整座夜場留一顆不會流淚的星。
虛影抬手，把懸空白露輕輕托住，托處齒孔與淚痣重合，發出“叮——”一聲裂響，日露裂成七瓣，瓣瓣呈金紅，卻不墜落，隻圍繞虛影旋轉，像給黑夜遞七朵不會落地的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