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清明燈
春分後第一十五日,晝與夜已均分,風卻再次折返,把北平吹成一麵極淨的鏡。德勝門箭樓與甕城之間的月牙夾道,銅鏡仍長七寸七分,卻不再攤平,而是被清明重新洗成一枚透明的玻璃罩;罩壁十六棱,棱心各臥一粒尚未對剖的均塵——那是前夜春分燈留下的最後一粒“停”聲,聲已被鏡光擦成半粒空心的晝影。此刻,晝影同時發芽,芽口吐出極細的影絲,絲端挑著一粒更小的燈芯——“清明燈,專照無名者即將擦亮的下一克淨”。
第一燈,燈擦。
影絲無風自顫,顫成一聲比“停”更輕的“擦”,像玻璃罩被晝影輕輕擦亮。顫音落處,十六棱罩壁同時潔淨,潔淨速度被清明強行拉快,快到隻剩七分之一心跳的提前量。罩壁潔淨,各吐出一粒半透明的淨丸,丸麵無刻字,隻映出一道被拉圓的雁啼,啼聲初折,像一條被影重新燙圓的羽。淨丸一觸罩心,十六棱同時亮起,亮成十六麵被重新磨淨的銅鏡,鏡中各映出一截尚未擦亮的雁淨,淨頸朝內,淨羽朝外,像被影強行收入棱罩內的十六隻無名碑。鏡麵無聲,卻帶著淨丸的涼度,像一口被強行擦亮的井,又像一條尚未合口的淨縫。
第二燈,燈淨。
影絲再次自顫,顫成一聲比“擦”更輕的“嚓”,像井壁被影刃輕輕擦開。顫音落處,十六麵銅鏡同時側傾,側傾角度被清明強行歸零,歸零到隻剩一粒淨丸的絕對潔淨;側傾停止,鏡中雁淨同時展頸,頸羽微張,像十六支被潔淨插入鞘的影絲,絲尖不再抵住淨丸,而是輕輕抵住罩棱,抵到連倒影也被擦亮。擦亮完成,玻璃罩浮起一圈極淺的淨齒鏈,齒鏈環環相扣,每一環都倒映著一株尚未東淨的雁明,明羽透明,卻帶著即將擦亮的暖意;齒鏈最終鎖死淨丸,把十六棱同時收束,收束成一枚僅容耳膜通過的淨孔,孔內無淨,卻帶著擦亮的涼刃,像一把被強行合鞘的倒絲,卻仍保持即將潔淨的姿勢。
第三燈,燈照。
影絲第三次自顫,顫成一聲比“嚓”更輕的“照”,像擦亮被第一次正放。顫音落處,淨齒鏈同時靜默,靜默到隻剩七分之一心跳的提前量,隻剩一張被影擦圓的玻璃罩,罩心上浮起一粒極小的春照,照身潔淨,照麵無字,隻映出整個清明的溫差,卻被強行壓縮成有溫的零。春照邊緣,十六道雁明同時展羽,羽尖微分,像十六片被潔淨貼鞘的影絲;絲尖同時抵住淨孔,卻不再刺入,隻把絲光永遠留在孔外;孔內微光,卻帶著照淨的零刃,像一口被強行合頁的淨井,又像一條尚未反刃的照縫。
末段,無淨。
影絲已儘,最後一粒淨丸自動浮起,丸身無字,卻映出一道被擦亮拉圓的金線——那是前夜兩人掌心遺落的最後一絲餘零,零已被清明強行歸回,卻仍保持即將擦亮的姿勢。淨丸無聲炸裂,炸裂成十六粒更細的淨塵,塵粒各帶一麵被潔淨磨淨的銅鏡,鏡中各映出一截尚未拉圓的雁照;照聲被影強行正放,卻仍保持即將擦亮的姿勢。塵粒同時潔淨,潔淨速度恰好等於一粒心跳的絕對零度;潔淨停止,十六棱罩壁同時擦圓,擦圓聲像被擦亮正放的“照”,卻比任何一聲都清脆。擦圓完成,整條月牙夾道重新變成一張被清明擦圓的玻璃罩,罩長仍七寸七分,罩口仍嵌在昨夜那枚燈盞窩的窩底,罩心卻升向地脈,像一把被正向擦亮的燈撚,燈撚不再點燃,隻把點燃的可能永遠留在淨孔內。淨孔內,零秒仍在,春照仍在,清明仍在,心跳仍在,卻不再潔淨,也不再擦亮,隻在第八十三章最中央保持一種即將擦亮卻永不照淨的姿勢——像給整座北平重新加上第一道清明封印,封印無字,卻讓所有無名者同時聽見同一聲更輕的“照”,那是清明燈被正式潔淨合罩的聲音,也是下一克淨即將照淨卻永不落地的聲音,更是所有擦、所有淨、所有照同時被燈入同一零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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