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小七來孫家接孫農去基地食堂吃飯時,孫媽特意在自家門口等他,孫媽得知小七領著孫農去基地食堂吃飯時,非常感激,她知道沒有譚笑七,孫農絕吃不了高出自家夥食水平幾個檔次的飯菜,眼瞧著小閨女的氣色好於孫工太多。
“小七,阿姨謝謝你,以後還得麻煩你照顧孫農,還有孫兵。”
不知怎的,譚笑七覺得孫媽就跟交代後事似的樣子讓他害怕,好像如果不說,孫媽就不會有事,小孩子的心態就是這麼奇怪,譚笑七匆匆點點頭,拉著走出來的孫農的手走開,他知道後邊孫媽看著他倆的背影直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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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笑七帶著孫農吃完飯後,特意在院子裡溜達了很久才讓孫農回去,他沒敢走進孫家。
當譚笑七在淩晨的夜色中看見吊在半空中的孫媽的身影時,她的身體已經涼透。
很多文藝作品裡形容屍體都會用冰冷的這個詞,事實上這個和實際不符,無論是生是死,人的身體都不會違背物理常識,即使死去了,人體溫度隻會慢慢地從三十七度降溫到室溫的溫度,不會冰冷。
發現孫媽上吊後,譚笑七急促地敲孫家的門,忽然又大徹大悟,既然孫媽吊在半空中,門怎麼會從裡邊反鎖?於是譚笑七拉開孫家的屋門,熟練地拉下燈繩,跑到孫奶奶和孫兵一起睡覺的床邊,拉起已經驚醒的老太太。
後來譚笑七在農村經曆過幾次下葬,令他驚奇的事一些農村婦女的哭功,說來就來,那調門跟唱歌似的,極其富餘韻律,而且說停就停,停下來一秒鐘就能跟彆的婦女說笑打鬨。
眼下孫奶奶的哭聲跟後來譚笑七在農村聽到的婦女的哭功一模一樣,時間一長,當老鄰居們紛紛圍上來時,也有幾個婦女跟著她一起哭,看著幾個男人把孫媽從吊繩中解下來,另外還有人在孫家屋裡的地上鋪開一條類似床墊的東西,把孫媽放在上麵。
老鄰居們裡的類似四塊玉大院院長的老頭開始分派工作,去給派出所打電話的,去孫爸工作的區法院報喪的,去合作社報喪,去天壇南門喪葬商店訂花圈等後事用品的,各家都燒開水灌暖壺放在孫家門外的桌子供來賓和義工飲用的。
譚笑七發現孫工在門口的陰影裡不知所措地站著,另外一位剛生產不久的阿姨抱著孫兵,孫奶奶還是癱在地上不停地哭泣著,天色漸漸地亮了起來,譚笑七懷裡的孫農呆呆看著眼前的一切,她的身體不停地哆嗦,使得譚笑七更緊地抱著她,直到小丫頭說“七哥,我餓。”
譚笑七帶著孫農回自家,他知道譚爸正在小廚房裡搞早飯,自從被暴打後,譚爸總是很愧疚地幫譚笑七做早飯,他知道大兒子不在家裡吃午飯和晚飯,隻能儘力把早飯搞的豐盛一些,就這樣那個混小子對他還是愛搭不理的,不就是打得狠了點嗎,你去問問誰家孩子不挨打?
當譚媽看見孫農稀有地走進自家時不禁發出一聲類似歡呼,然後又覺得這樣不合適,小丫頭剛失去媽媽,就算孫農歲數小,自己這樣子也是很不合適,譚媽放下懷裡的譚笑九,走上前拉起孫農的小手,引到飯桌旁,桌子上已經擺了一些諸如加熱的剩饅頭,在北京話裡這個叫“熥”,把饅頭熥一下。
譚笑七已經不關心自己爸媽午飯和晚飯都吃的什麼,他在基地食堂就算因為孫農而吃不上肉,也都會儘可能把自己揣的很飽,就是為了不吃家裡的東西,那次暴打讓譚笑七一下子和這個家隔的很遠,或者說譚爸那一頓揍,把小七推遠了,他夜裡睡在半間的小床上,根本無視自己父母對小九的疼愛,譚爸譚媽跟譚笑七剛出生那樣,在大床上把小孩子放在兩人的中間,常常他回家後不說一句話,父母和他搭話也是問一句回一句。
譚媽覺得是你爸爸打的你,你不該恨到我身上。
孫農的嘴都是在基地食堂養刁了,她對著譚家的早飯沒一點興趣,要不是七哥逼著她吃半個豆包,她喝點水就夠了,孫農和七哥一樣,都是在基地食堂使勁把自己塞飽。很久以後楊一寧看著譚笑七和孫農同出一轍的吃相,感歎道畢竟人家是一起長大的,自己從小就是衣食無憂,吃起飯來挑三揀四。令楊一寧尤其驚歎的就是孫農吃肉,跟以前沒見過肉似的。
昨天孫爸沒能回來是?因為五七乾校沒有車,城裡區法院能動的一輛212吉普正在修車廠裡,孫爸給法院司機說好,晚上盯著修車廠加班加點,修好了就連夜來密雲接他回四塊玉。
當孫媽的遺體被解下來三個小時後,匆匆歸來的孫爸闖進自己屋門,孫工“哇”的一聲,撲進老爹懷裡,這是春節後,孫爸第一次從乾校回家。
四
法院的司機在昨天下午接到孫爸的電話前,正在隔壁喝鄰居大哥二婚的喜酒,接到孫爸也就是院長的電話後,嚇得趕緊喝醒酒湯,生怕耽誤事,結果還是起晚了,即使那個時候的路況一般,但就是再差,六十六公裡的路程單程一個半小時也能跑完了,就是說當譚笑七剛發現孫媽上吊時,司機才從城裡出發。
回來的路上孫爸想了成千上萬種報複老婆的方法,暴力的,冷戰的,轟出去幾天的,餓三天不給飯的,唯獨想不到她會自殺。廢話,要是能想到,就算沒車,孫爸就是走也會連夜走回來的。
當孫工在自己懷裡痛哭時,孫爸才明白自打進四塊玉的院子後,鄰居們看向自己的是憐憫的眼神,他的腿一下子就軟了,癱坐在自家門前,看著屋裡地上那具一動不動的身體,一夜的焦慮,饑餓,就是憤怒之下的水米未進,一下子就把孫爸轟得暈了過去,於是老鄰居們又是一通忙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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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間點,唯有譚媽和譚笑九是愉快的,譚媽一直以來就想修複自己和孫農莫名其妙中斷的友好往來,床上的譚笑九雖然還不到半歲,但是他對譚爸譚媽一直以來都是抱著冷漠的態度,今天看到孫農,他的大腦神經飛速的轉動,指針指向了“愉快”這一選項,於是譚笑九對著孫農不停地嘎嘎大笑,小手伸向孫農,渴求她的一握,一抱,一個親吻。
譚媽驚奇地看著這一幕,她知道和孫農修好的機會來了,隻要孫農天天來看小九就行,而且在譚媽看來,孫農沒有一點理由去拒絕小九,本來嘛,尊老愛幼是四塊玉大院的傳統美德,你不說我們家小七是怎麼對你的,現在該是你回抱,不對,是回報的時候了。
最了解孫農的七哥漠然看著眼前的一切,孫農會怎樣反應,譚笑七了然於胸,他知道如果自己父母對自己好一點,沒有那頓打,孫農會勉強抱一下小九,對他笑一笑,或者給他一個敷衍的吻,現在,怎麼可能呢。
譚媽驚異地看著孫農毫無反應地拉起小七的手走出門外,於是譚媽出離憤怒了,你個小屁丫頭的,剛吃了我們家半拉豆包,就這樣對我們家小九!
這個時刻起,譚媽對譚笑七和孫農的全部情緒轉為憎恨,自己最疼的小九,平時譚笑七很少過來看一眼就算了,就連孫農被他教壞了,可恨,可憎。不就是被你爸爸打了一頓,打得有點狠,住了十天醫院嗎,你住院我們做爹媽的不花錢嗎?
如果譚笑七能知道自己媽媽的心聲,隻會有一個反應,無語。沒人會明白在那個時代裡,一個一年級的小豆包會這樣冷靜和冷漠,譚笑七心裡除了自己就是孫農了,所謂早熟大概就是這樣吧,能知道自己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其實譚笑七也聽見了孫工的哭聲,他知道那個不要臉的孫農的哥哥輕易不會感情爆發,所以應該是孫農的爸爸回來了,於情於理,孫農都該回去,孫家剩下的人該齊聚一堂,討論接下來該怎麼辦後事,迎接過來慰問的親朋好友,譚笑七知道自己應該扮演的角色就是搬椅子板凳,端茶倒水,以及各種跑腿事宜。即使孫工,此刻腦袋也是蒙蒙的,不像譚笑七想的那麼多。
區法院的人,尤其是法院工會的三個人早早趕到,合作社副主任進門就是一通大哭,跟著她來的人帶著東西多而繁雜,雞蛋,豬牛羊肉,廉價香煙和散酒,茶葉,合作社的人來了之後,辦理後事的人們如同沒油的汽車加滿了汽油的發動機,一切高度機械化地運轉起來,很快一壺壺茶水,白瓷杯,拆開的散煙擺在盤子裡,在孫家屋外借來的八仙桌上擺開,天壇南門喪葬店送來了花圈和壽衣。
這時派出所來人了,昨天工人民兵所為並沒有報告派出所,但是合作社副主任很有先見之明的給派出所打了電話,當時警察都想不到孫媽會自殺,所以此時派出所來的就是片警老錢和他的徒弟,他們草草檢查了一下遺體,又把第一個發現遺體的譚笑七叫過去問了幾句,就開出派出所證明,這樣有太平間的第四醫院就可以把遺體拉過去,後天火化。
當醫院的汽車拉走孫媽的遺體時,譚笑七拉著孫農,跑到路邊,讓孫農跟著自己朝著遠去的汽車鞠躬,他不想被彆人看到他的舉動。
譚笑七在心裡告訴孫媽,放心吧薛姨,我會帶好您女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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