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溫熱還未散去,路明站在高台邊緣,風從山脊掠過,吹動他袖口殘存的血痕。他沒有回頭去看那麵獵獵作響的青雲旗,而是轉身走下石階,腳步落在碎石道上,聲音很輕。
訓練場在半山腰,平日裡隻有晨練的弟子來往。此刻一群新人正列隊出巡,裝備簡陋,腰間佩的還是舊製鐵短劍,連護心鏡都未配齊。這是最低級彆的日常任務——巡查西嶺外圍三裡山道,記錄異動,采集藥草樣本。
路明靠在一塊風化岩後,沒有露麵。他記得這批人,是三個月前從各峰抽調的年輕弟子,經曆過清魂陣,也有人曾在地牢名單上出現過名字。他們不該死在那種地方,可當時沒人給他們機會。
山道上忽然傳來一聲獸吼,低沉帶顫,是赤鬃狼發情期的咆哮。巡邏隊立刻停下,領隊的年輕執事抬手示意,五人迅速散開,兩人攀上左側石坡,一人退至後方高點,其餘兩人則蹲身藏於斷木之後,動作乾淨利落。
一頭赤鬃狼從林中衝出,肩高近人,獠牙外翻,鼻孔噴著白氣。它本欲直撲隊伍中段,卻在即將躍起時猛地頓住——前方地麵插著三根細竹簽,呈三角分布,正是“絆音陣”的簡易布置。它低吼著繞行,剛一偏轉方向,石坡上的弓手已拉開硬木弓,一箭射在它前爪前方三寸處。
狼受驚後退,卻被後方高點投下的煙粉迷了眼。它狂躁地甩頭,這時埋伏在斷木後的兩人同時躍出,用木棍猛擊其後腿關節。狼吃痛翻滾,再爬起時已顯遲疑,最終低鳴幾聲,轉身逃入密林。
全程不到半柱香。
五人收攏隊形,無人說話,但彼此點頭確認狀態。隨後他們開始清理現場,有人從狼爪印旁挖出半截斷牙,有人割下幾縷鬃毛,還有一人翻開土層,取出那三根竹簽,仔細擦拭後收回囊中。最後,他們在記錄冊上寫下時間、地點、應對方式、消耗物資與收獲樣本,字跡工整。
路明看著,指尖在袖中輕輕劃過掌心舊疤。那一刀是銅鼓聲最盛時留下的,那時他靠心跳掙脫控製。而現在,這群人沒等命令,自己判斷、分工、執行、收尾,連補給點都按新標尺重新標記了位置。
他們回來了。
文書房的執事接過記錄冊時愣了一下:“你們這趟,采到兩株寒紋草?還帶回來了完整的狼涎樣本?”
“在岩縫裡發現的。”領隊青年說,“寒紋草旁邊有狼尿痕跡,我們推測它常來舔舐藥性,所以多等了一刻鐘,才拿到新鮮涎液。”
執事翻到後麵,看到分類標注寫著“可能具備鎮頻功效,建議送藥研司初驗”,忍不住抬頭:“你們連這個都想到了?”
“路大人講過,”青年聲音不高,“所有異常行為背後都有原因,找到原因,就能反向利用。”
消息像水滲進石縫,悄無聲息地傳開了。
第二天清晨,兩位長老來到訓練場。一位是北冥宗的老陣法師,另一位來自西嶺藥穀,向來挑剔。
“運氣好碰上一頭病狼,也算本事?”北冥長老冷著臉,拿起那份記錄冊,“你們知道真正的獸襲是什麼樣嗎?五頭狼群圍殺,人落地就沒了。”
“我們遇到的是單體赤鬃狼。”青年回答,“判斷為驅趕優先,非必要不擊殺,符合當前資源保全原則。”
藥穀長老蹲下身,檢查他們帶回的寒紋草根部:“采挖角度正確,留了再生芽點,土也帶回了樣本。”她抬頭,“誰教的?”
“訓練課第三講,關於可持續采集的部分。”
“那是去年的課程。”長老眯起眼,“你們背下來的?”
“不是。”青年搖頭,“我們試過一次錯,挖斷了芽點,後來補種了三株,隻活了一株。從那以後,每次采藥都會帶土回來比對。”
北冥長老沒再說話,隻是走到演武場邊,看著他們進行下一組配合訓練。五人用木棍模擬敵襲,一人倒下後,另一人立刻補位,節奏緊湊,幾乎沒有停頓。
“他們在用‘節律控法’。”老陣法師低聲說。
“不隻是用。”藥穀長老糾正,“是改了。原來的節律是七步一換,他們壓成了五步半,更適應山地短距突進。”
“膽子不小。”
“可有效。”
老陣法師沉默片刻:“這幫小子……有點意思。”
當天午後,路明在監察司偏廳召見副手。桌上攤著十幾份新人任務檔案,每一份都被他親手標注過。
紅筆圈出的是應變記錄:某次夜間巡查發現地氣異常,未上報而是自行布下簡易感應陣,確認無滲透波動後才撤離;藍線劃的是協作節點:三人小組在暴雨中斷繩墜崖,靠輪流咬住繩索拖行二十丈,全員生還;黑字批注最多的是風險控製——他們從不貪功,每次任務結束必做三件事:清點裝備、複盤失誤、提出改進建議。
副手翻到最後一頁,抬頭:“你要破例?”
“舊規三年考核才能參與b級任務。”路明提筆蘸墨,“現在不需要了。”
“上麵會反對。”
“反對的人,可以去看記錄。”他落筆寫下批注:“舊規為防濫權而設,今權已清,當以戰代訓。準其參與b級以下任務,由老手遠程監察。”
墨跡未乾,他掌心那道疤又輕輕跳了一下,像是回應什麼。
副手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們不再隻是替補。”路明合上卷宗,“而是真正的接班人。”
夜風穿過林梢,訓練場上燈火未熄。一群年輕人圍坐在石台旁,有人拿著記錄冊逐條講解今日失誤,有人拿著木劍比劃新編的合擊路線。聲音清亮,沒有刻意壓低,也沒有炫耀。
遠處高崖上,路明負手而立。他沒有走近,也沒有出聲。目光掠過那些年輕的身影,最後落在山野深處。
那裡什麼也沒有,隻有風在動。
一名新人突然抬頭,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朝著高崖方向望了一眼。
路明不動。
那人猶豫了一下,轉回頭,繼續說話。
火光映在他們的臉上,映在未出鞘的劍上,映在剛剛寫滿筆記的紙上。
掌心的疤痕徹底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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