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皇後的聲音，還是那麼的溫柔，卻帶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力量。
“重八。”
她看著自己那個正在“生氣”的丈夫，柔聲說道：“李相也是為了國朝安穩，一片忠心，你莫要如此逼他。”
“這科舉大改，牽一發而動全身，確實是太難為李相了。”
這話一出，李善長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起頭，用一種無比感激的眼神看向了馬皇後。
還是娘娘仁慈！
還是娘娘懂我！
朱元璋聽到自己妹子的話，臉上的怒氣也稍微收斂了一些。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轉過身去，不再看李善長，似乎還在氣頭上。
馬皇後站起身，緩緩走到李善長麵前，親自將他扶了起來。
“李相，快起來吧，地上涼。”
“謝……謝娘娘……”
李善長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感覺自己像是剛從鬼門關裡走了一遭。
馬皇後看著他那張失魂落魄的臉，溫和地笑了笑，說道：“李相，我知道你擔心什麼。”
“你擔心天下讀書人會鬨，擔心這祖宗之法一變，會天下大亂。”
“但是……”
馬皇後話鋒一轉，那雙溫柔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與朱元璋如出一轍的銳利。
“你有沒有想過，這‘祖宗’，也是人？”
“隋唐的祖宗，定了那樣的科舉。我大明的祖宗，為什麼就不能定我大明自己的科舉？”
“李相，時代……變了啊。”
“時代……變了？”
李善長喃喃地重複著這四個字，隻覺得無比的陌生，又無比的沉重。
他看著眼前這位溫婉賢淑，卻又總能在關鍵時刻說出振聾發聵之言的皇後娘娘，心中百感交集。
他當然知道時代變了。
要是沒變，他李善長現在還在濠州當個普通的富家翁，哪有機會在這金碧輝煌的東暖閣裡，和皇帝皇後討論國之大策？
但是，他所理解的“變”，是改朝換代，是朱家坐了天下。
而不是……連天地間的道理，都要變了！
馬皇後看著李善長那張依舊充滿迷茫和抗拒的臉，知道光靠說是說不通的。
有些刻在骨子裡的觀念，不是幾句話就能扭轉過來的。
她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反而轉頭看向了朱元璋，那眼神裡，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埋怨”。
“重八，你看你，把李相都嚇成什麼樣了。”
“這科舉大改，事關國本，哪能說改就改，一點準備都不給人家？換了誰，誰不害怕？”
朱元璋聽了這話，心裡門兒清。
來了來了，之前和標兒表演過的，紅臉白臉的經典戲碼，要上演了。
他配合地冷哼一聲，轉過身，餘怒未消地說道：“那依妹子你的意思，咱這事兒就不辦了？”
“咱就眼睜睜看著這幫子腐儒，把咱大明的未來，給耽誤了？”
“當然不是。”
馬皇後搖了搖頭，然後，她說出了一句讓李善長心臟再次停跳半拍的話。
“我的意思是，這步子，可以邁得小一點。”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皇上你一下子就要加考工、農、醫、算、格物五科，這……確實是有點太嚇人了。”
李善長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
對啊！
娘娘聖明！
這何止是嚇人，這簡直就是要人命啊！
他剛想順著馬皇後的話茬，趕緊附和幾句，請求皇上三思，實在不行先加個算科吧，不能再多了。
可馬皇後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把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地給咽了回去。
馬皇後看著朱元璋，用一種商量的語氣，柔聲說道：“重八，要不這樣吧？”
“依臣妾看，科舉乃國之大典，維係天下士子之心，確實不宜大動。”
“但陛下所言的工、農、醫、算、格物，又確確實實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不如……咱們另起爐灶？”
另……起爐灶？
李善長愣住了。
什麼意思？
這是要在科舉之外，再開一個小灶？
隻聽馬皇後繼續用她那溫柔的聲音，拋出了一個讓李善長茅塞頓開，醍醐灌頂，甚至想當場給她立個長生牌位的方案。
“咱們不必將這些新的科目，強行加入到科舉呀。”
“單獨給他們設立一個考試，就叫……‘百工大考’，怎麼樣？”
“這個考試，專門選拔那些在工、農、醫、算、格物上有特殊才能的專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