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雅間的空氣似乎都熱烈了幾分。
朱元璋的身子不自覺地往前傾了傾,那雙眼睛裡閃爍的光芒,比看到一整箱金元寶還要亮。
沐英更是如此,他強迫自己排除雜念,幾乎是把全部心神都灌注到了耳朵裡,生怕漏掉李去疾接下來要說的任何一個字。
那可是仙人傳出來的陣法!
是解決他心頭大患,解救福建沿海萬民於水火的神技啊!
然而,李去疾沒有立刻開始講解,隻是帶著一種純粹的好奇和不解,看向朱標。
“二弟,我有點想不通。”
“望遠鏡、熱氣球、還有那個新式的燧發火銃,肯定早就給沿海軍隊裝備上了吧?”
“尤其是望遠鏡和熱氣球,這玩意兒在北伐的時候,不就把草原那些部落打得哭爹喊娘,連褲衩都快輸掉了嗎?”
“怎麼,這套裝備,連區區一夥倭寇都解決不了?”
此話一出,
沐英那張因激動而漲紅的臉,瞬間又紅了幾分,
那是羞愧。
是啊。
手握仙器,卻連一群海上毛賊都剿不乾淨。
這……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沐英“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之前那種恍惚和不真實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名一線將領麵對難題時的專業與沉重。
他對著李去疾,深深一揖。
“李先生,您有所不知!”
“如今的倭寇,早已不和大明大軍正麵硬撼了。”
沐英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痛苦和無奈:“他們……他們學精了。或者說,他們被打怕了。”
“他們再也不集結大股兵力與我們決戰,而是化整為零,三五十人一股,最多不過百人。仗著他們那些吃水淺、速度快的小船,在福建、浙江漫長的海岸線上,四處登陸。”
“我福建、浙江一帶,山多,丘陵多,河網密布。他們一上岸,就鑽進山林裡,我們的大部隊根本找不到他們!”
“派小部隊去剿,可那些倭寇都是亡命徒,悍不畏死,我們的小股兵力對上他們,往往還占不到便宜。”
沐英越說越激動,拳頭都攥緊了。
“火銃確實是利器,可是在山林裡,雙方距離一旦拉近,優勢就大大減弱!他們仗著地形熟悉,時常設伏偷襲,打了就跑,搶了就走,殺了人就上船消失在大海上。”
“大軍一到,他們就無影無蹤;大軍一走,他們又冒了出來。”
“趕不儘!殺不絕!我們手握仙器,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殘害百姓,有力無處使啊!”
說到最後,沐英的眼眶竟微微泛紅。
雅間裡,安靜下來。
李去疾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從不解,慢慢變成了然。
“我明白了。”
他點了點頭,給出了診斷:“他們這是在跟你們打‘遊!擊!戰!’。”
這個詞很新鮮,但朱元璋和沐英一聽,就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精髓。
太形象了。
可不就是打了就跑,跑了又來,跟做遊戲似的麼!
李去疾的手指在桌上有節奏地敲擊著,隨即,他話鋒一轉,拋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重磅觀點。
“鴛鴦陣,確實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專門克製這種小股接戰。”
“但是……”
他看著眾人,有些鄭重地說道:“它,終究隻是治標。”
“要想真正一勞永逸地解決倭寇之患,必須治本。”
“怎麼治本?”朱元璋下意識地追問。
李去疾笑了笑,說道:
“儘快開海。”
“然後,征服日本。”
朱元璋的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
“治本?”
作為大明朝的最高統治者,他對“治本”這兩個字的理解,可能比天下任何一個人都要深刻。
但他本能地覺得,李先生這次說的不對。
“李先生,這恐怕不對吧?”
朱元璋拿出自己最熟悉的領域,舉例反駁道:“就拿草原來說。你之前也說過,草原上的部落,就像那野草,割了一茬又長一茬,永遠都殺不乾淨。”
“這大海茫茫,難道不比草原更大,更難管束?今天滅了這夥倭寇,明天那些活不下去的漁民、浪人,轉頭就會變成新的倭寇。開海和征服日本,怎麼能叫治本呢?”
這是他多年來總結出的經驗,也是一種無奈的現實。
然而,李去疾聽完,卻笑了。
那笑容裡,帶著一種看小學生做錯題的寬容和指點。
“馬大叔,這恰恰是區彆最大的地方。”
“您要知道,人,是陸地生物。”
“草原再大,人可以在上麵放牧,可以繁衍生息。所以你永遠沒法把他們徹底清除。”
“但是,人不能在水裡生活。”
李去疾伸出兩根手指。
“想當海盜,隻有兩個先決條件。第一,要有船。第二,要有落腳補給的島嶼或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