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散沙般的盟友
漳水北岸的棘城像片孤零零的荷葉,漂在戰國末年的烽火裡。趙烈踩著城頭的斷箭登上城樓,玄色戰袍被朔風灌得鼓鼓囊囊。城下的酸棗林裡,七個部落的盟旗插得東倒西歪,最大的一麵“韓”字旗還缺了個角——那是昨晚被嬴桀的騎兵挑破的。
“君上,中山部的人跑了。”副將魏章的甲胄上還沾著血,手裡攥著半封盟書,“他們說嬴將軍的鐵騎快過漳水了,再不走連部落都保不住。”
趙烈的手指在城磚的箭孔裡摩挲,那是三年前他剛接手棘城時,用自己的劍鑿出的觀察孔。城外的七個盟友加起來有五千人,卻連嬴桀的前哨三百騎兵都擋不住。今早送來的求援信堆在案頭,韓部落說“糧草不濟”,魏部落稱“瘟疫流行”,最可笑的是周部落,竟派來個瞎子當使者,說“看不清局勢,不敢妄動”。
“把那麵‘合縱’大旗降了。”趙烈突然開口,城樓上的青銅旗角在風中發出嗚咽,“換成‘固守’的黑旗。”他望著漳水對岸的連營,嬴桀的“嬴”字帥旗在夕陽裡泛著冷光,旗下的三萬鐵甲軍像頭蟄伏的猛獸。
暮色降臨時,韓部落的使者跪在城下,懷裡揣著半袋發黴的黍米:“趙君,不是我們不幫,實在是……”他的聲音被對岸的號角打斷,嬴桀的先鋒已經開始架設浮橋,木筏撞擊水麵的聲響像打在每個人心上的鼓點。
趙烈把使者扶起來,塞給他把青銅劍:“回去告訴你家君長,這劍是當年他父親求我爹救命時送的。”劍鞘上的“韓”字已經被血浸成暗紅色,“現在不用它殺敵,留著切菜也好。”
使者抱著劍發抖,魏章在旁邊低聲罵:“這群牆頭草!當年棘城給他們分糧時,一個個拍著胸脯說‘生死與共’!”他突然指向東南方,周部落的營地正在拔寨,炊煙像條灰溜溜的蛇,鑽進暮色裡。
趙烈登上城樓最高處,借著最後一點天光清點城外的盟友。韓部落的帳篷剩了一半,魏部落的旗幟換成了白色降旗的顏色),隻有最弱小的衛部落還守在原地,族長的兒子正踮著腳往棘城眺望,手裡舉著支沒箭羽的箭——那是去年趙烈送他的生日禮物。
“把衛部落的人接進城。”趙烈的聲音被風撕成碎片,“告訴他們,棘城的井水夠喝,糧倉裡的黍米還能撐半月。”他摸出懷裡的羊皮地圖,七個盟友的領地被紅筆圈著,像串散落在漳水沿岸的珠子,卻穿不成能防身的項鏈。
三更的梆子響過,魏章撞開城門,衛部落的老弱婦孺魚貫而入。族長的兒子舉著那支斷箭,湊到趙烈麵前:“君上說,這箭能當柴燒,給守城的哥哥們煮點熱湯。”孩子的袖口磨破了,露出凍得通紅的手腕。
趙烈突然按住城磚上的箭孔,對岸嬴桀的營地裡,火把突然排成了“降者不殺”四個大字,照亮了漳水水麵上漂浮的韓部落旗幟——那些白天還說著“糧草不濟”的盟友,此刻已經在向嬴桀獻媚。
第二節:致命的輕視
嬴桀的鐵甲軍在黎明時渡過漳水,馬蹄踏碎薄冰的脆響,像無數把小刀刮著棘城的城牆。趙烈站在城樓中央,看著對方陣前的戰車——那是三年前從魏部落搶來的,現在卻成了攻打棘城的利器。
“趙烈小兒,何不早降?”嬴桀的聲音透過鐵皮喇叭傳來,震得城磚縫裡的塵土簌簌往下掉。他的犀牛皮甲在陽光下閃著光,腰間的佩劍鑲著七顆寶石,那是去年韓部落獻給他的“歲貢”。
趙烈沒回話,隻是揮了揮手。城頭上突然豎起二十麵鼓,衛部落的族人光著膀子擂鼓,鼓聲雖然雜亂,卻透著股不要命的狠勁。魏章在旁邊冷笑:“嬴桀以為咱們還是三年前那座空城?”他拍了拍垛口後的投石機,“這玩意兒能把三十斤的石頭扔到他帥旗底下。”
正午時分,嬴桀的第一波攻勢被打退。趙烈正清點箭支,卻見韓部落的使者又跪在城下,這次懷裡揣著的是封勸降書:“嬴將軍說,隻要趙君獻上棘城,仍能封為列侯,比守著這座孤城強。”
“你家君長倒是想得美。”趙烈把勸降書扔在地上,踩上一隻腳,“去年他女兒出嫁,還是我送的嫁妝,現在倒成了幫凶。”他突然提高聲音,讓城頭上的人都能聽見,“告訴嬴桀,棘城的石頭比他的寶石硬!”
使者剛走,衛部落的族長就喘著氣跑上來:“趙君,魏部落的人在城西燒了咱們的糧倉!”老人的拐杖在地上戳出深坑,“他們說嬴將軍答應給他們三座城,隻要……隻要獻了棘城。”
趙烈望著城西的濃煙,突然想起五年前初到棘城時,魏部落的族長握著他的手說:“咱們都是小國,抱團才能活下去。”那時的篝火在帳篷裡跳著,映著兩張年輕的臉。
“把守城的人撤一半到西門。”趙烈的聲音出奇地平靜,“告訴嬴桀,我願意談判。”魏章剛要反對,就被他按住肩膀,“這仗不能硬拚,他的鐵甲軍能頂咱們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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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的談判在漳水岸邊的土台上進行。嬴桀的佩劍斜插在案幾上,劍穗上的明珠晃得人睜不開眼:“趙烈,你那些盟友現在都在我帳下喝酒。”他拍了拍手,韓、魏、周部落的族長被押了上來,個個低著頭像霜打的茄子,“你一個人,還想守到幾時?”
趙烈的手指在腰間的匕首上摩挲,那是衛部落的鐵匠打的,刃口雖然不夠鋒利,卻淬了漳水的劇毒。“我可以獻城。”他突然笑了,“但得讓我的人安全離開,包括衛部落的老弱。”
嬴桀的目光在衛部落族人身上掃過,像在看一群螻蟻:“可以。但你得留下,給我當馬夫。”他的副將突然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嬴桀的嘴角勾起抹殘忍的笑,“明天午時,我要看到棘城的城門大開。”
第三節:碎裂的盟約
黎明前的黑暗最濃時,趙烈在城樓上鋪開地圖。魏章的手指點著城西的沼澤:“這裡蘆葦深,能藏下兩百人。嬴桀的鐵甲軍最怕泥沼,咱們可以……”
“不用。”趙烈打斷他,從懷裡掏出塊玉佩,是昨晚談判時,韓部落族長偷偷塞給他的,上麵刻著個“詐”字,“他們要的是我,不是城池。”他把匕首遞給衛部落的少年,“明天開城門時,你帶著族人從東門走,我已經在對岸藏了船。”
少年攥著匕首的手發抖:“趙君不跟我們一起走?”
趙烈摸了摸他的頭,像摸自己的弟弟:“我得給你們斷後。”他望著城外的連營,嬴桀的帥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記住,以後彆輕易信盟約,尤其是強者的盟約。”
午時的鼓聲剛響過三遍,棘城的城門緩緩打開。趙烈穿著件洗得發白的布袍,手裡牽著匹瘦馬,獨自站在城門洞裡。嬴桀的鐵甲軍列著整齊的方陣,像堵移動的鐵牆,壓了過來。
“趙烈,你倒識相。”嬴桀坐在戰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把城門鑰匙交出來。”
趙烈剛要邁步,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呐喊——魏章帶著剩下的守軍衝了出來,衛部落的族人也舉著削尖的木棍,站在了他身後。少年舉著那把淬毒的匕首,小臉漲得通紅:“我爹說,忘恩負義的人會被漳水的魚蝦吃掉!”
嬴桀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他拔出佩劍,“給我殺!一個不留!”
鐵甲軍像潮水般湧上來,趙烈的瘦馬嚇得人立而起。他突然吹了聲口哨,城頭上的投石機突然轉動,這次扔出去的不是石頭,而是捆著硫磺的柴草。乾燥的蘆葦被火星點燃,順著風向嬴桀的方陣撲去,鐵甲軍的陣型頓時亂了。
“撤進城裡!”趙烈揮劍砍倒衝在最前麵的騎兵,衛部落的族人像群靈活的猴子,攀著城牆的裂縫往上爬。魏章帶著人死死頂住城門,青銅劍與鐵甲碰撞的脆響震耳欲聾。
激戰中,趙烈看見韓部落的族長舉著刀衝過來,卻在半路被嬴桀的副將一箭射穿喉嚨。“叛徒都該死!”副將的吼聲裡帶著快意,趙烈突然明白,嬴桀從沒想過兌現承諾,這些盟友不過是他誘殺自己的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