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陌生的來電
午後的陽光慵懶地灑在豬圈上,王某蹲在豬圈旁,正專心致誌地給豬拌食。刺鼻的豬飼料味彌漫在空氣中,與豬圈裡特有的氣味混合在一起。他手中的勺子有節奏地攪拌著,發出“哐哐”的聲響,豬群在一旁哼哼唧唧,似乎在急切地催促著。
就在這時,褲兜裡的手機突然瘋狂地震動起來,那股麻意透過布料,直傳向他的身體。他皺了皺眉頭,騰出一隻沾滿豬飼料的手,在褲子上隨意蹭了蹭,掏出手機。屏幕上“陌生號碼”四個字不停地跳動,在陽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劃開了接聽鍵。
聽筒裡瞬間傳來一陣急促的喘息聲,仿佛有人正處在極度的驚恐或疲憊之中。“是蔡梅的家屬嗎?她在縣醫院搶救,快來!”一個焦急的聲音如炸雷般在他耳邊響起。
“詐騙電話吧。”王某嘟囔著,準備掛斷。這年頭,詐騙手段層出不窮,他可不想輕易上當。然而,對方卻緊接著喊出了他的名字:“王某!我是鎮衛生院的張醫生,蔡梅在楊樹林出了事,你趕緊來!”
聽到張醫生熟悉的聲音,王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豬圈裡的老母豬似乎感受到了他情緒的變化,不安地哼哼著,用它那肥碩的身體撞著王某的腿。王某的腦海中突然閃過早上的畫麵:蔡梅打扮得格外齊整,穿了條去年生日他買的紅裙子,平日裡素麵朝天的她,今天竟還塗了口紅,嬌豔欲滴。她一邊整理著頭發,一邊告訴他,要去鎮上做頭發。他當時還打趣道:“三十四歲的人了,還臭美。”說完便又忙著手裡的活,沒再多想。
手機鈴聲再次突兀地響起,是村支書打來的。“老王,你彆慌,蔡梅……確實出事了,我騎車帶你去醫院。”支書的聲音抖得厲害,仿佛寒風中的樹葉,“你先回家拿件外套。”
王某的心猛地一緊,顧不上豬圈裡還未完成的活,跳上三輪車,瘋狂地往家趕。三輪車的車輪在石子路上飛速滾動,劇烈的顛簸讓他思緒飄飛。他想起和蔡梅剛結婚那年,她坐在車鬥裡,紅裙子被風吹得鼓鼓的,像一朵盛開的鮮花。她手裡緊緊攥著剛扯的布料,眼中閃爍著幸福的光芒,憧憬著要給未來的孩子做小衣服。那時的楊樹林還沒種滿速生楊,夏天的夜晚,他們能看見成群的螢火蟲在林間飛舞,宛如夢幻般的童話世界。
當他氣喘籲籲地衝進家門,一眼就看到蔡梅的梳妝台上擺著未蓋蓋子的口紅,鏡子裡映出牆上的結婚照。照片中的蔡梅笑得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而他穿著不合身的西裝,傻愣愣地瞅著鏡頭。這張照片拍了十二年,蔡梅說過三次要換,他總說“挺好”,覺得沒必要浪費錢。
“走了老王!”支書在門口焦急地喊道,電動車的大燈晃得他睜不開眼。王某急忙拿了件外套,衝出門去。
夜風呼嘯著穿過楊樹林,發出如泣如訴的嗚咽聲。王某坐在電動車後座,看著路邊的樹影在黑暗中飛速後退,仿佛是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他突然覺得蔡梅像這些樹,看似紮根在土裡,安穩地生活在這裡,其實內心早想往彆的地方生長,去追尋不一樣的風景。
第二節:失控的安全帶
縣醫院的急診室亮如白晝,刺眼的燈光讓王某有些眩暈。他剛衝進急診室,就被護士攔在了搶救室外。護士白大褂上那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血漬,讓他的腿肚子瞬間發軟,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病人是腦乾出血,送來時就沒呼吸了。”醫生麵無表情地摘下口罩,語氣平淡得就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家屬簽個字吧。”
王某的手劇烈地顫抖著,幾乎握不住筆。他的目光掃過診斷書上的“誘因:情緒激動”,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揪住。就在這時,他突然看見走廊儘頭站著個穿格子襯衫的男人,褲腳沾著泥,雙手插在褲袋裡,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是你送她來的?”王某像一頭發怒的獅子,衝過去揪住男人的衣領。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濃烈的酒氣,撲麵而來,讓他一陣作嘔。
男人猛地推開他,踉蹌著後退幾步,眼神中透露出驚恐與慌亂。“我……我叫李某,是蔡梅的朋友。”他的手機掉在地上,屏保是片金黃的油菜花田,王某認得那是去年蔡梅去鄰村玩時拍的照片,當時她還興奮地拿給他看,說那裡的油菜花多美多美,可他隻是敷衍地點了點頭。
“朋友?”王某撿起手機,鬼使神差地試著輸入解鎖密碼,竟然是1217——蔡梅的生日。他的心沉入了穀底。點開通話記錄,最近的一個號碼備注是“木頭”,後麵還跟著個刺眼的愛心符號。
這時,交警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來,手裡拿著個證物袋。“誰是蔡梅家屬?這是從現場找到的。”袋子裡裝著條皺巴巴的安全帶,卡扣處有明顯的拉扯痕跡,像是經曆了一場激烈的掙紮,還有隻掉了跟帶子的紅色涼鞋,那顏色紅得刺眼,像凝固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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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在楊樹林深處,副駕駛座放倒著。”交警一邊翻看筆錄,一邊嚴肅地說道,“李某說他們在車裡聊天,蔡梅突然暈倒。但我們在後排發現了這個。”他又拿出個證物袋,裡麵是隻撕開的避孕套包裝,安靜地躺在袋子裡,卻像一顆重磅炸彈,瞬間在王某心中炸開。
李某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突然蹲在地上乾嘔起來。王某盯著那隻紅色涼鞋,思緒回到上周。蔡梅說丟了隻鞋,他當時不耐煩地罵她“敗家娘們”,她氣得摔門進了裡屋,那晚兩人分床睡。他怎麼也沒想到,這隻鞋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出現在他眼前。
“她有高血壓。”王某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仿佛被砂紙反複磨過,“前年體檢就查出來了,我讓她吃藥,她說‘年輕沒事’。”他想起蔡梅總說頭暈,每當他要說“去看看醫生”時,她卻突然說起彆的事,岔開話題。他以為她隻是不在意,卻沒想到,這看似平常的小病,竟成了奪走她生命的惡魔。
護士拿著蔡梅的隨身物品過來,錢包裡有張超市小票,買了兩罐啤酒和一包煙——蔡梅從來不抽煙。王某翻到夾層裡的紙條,上麵用口紅寫著:“老地方等你,穿你喜歡的紅裙子。”字跡潦草,像是急著寫完。看著這張紙條,王某的心像被無數根針狠狠紮著。
搶救室的燈突然滅了,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護士推著蓋著白布的推床緩緩走出,王某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截露出的紅裙角。他突然想起蔡梅說過:“你知道嗎?紅裙子在夜裡最顯眼。”那時他正忙著給麥子打藥,頭也沒抬,沒接她的話。如今,這句話卻像一把鋒利的刀,一下一下地割著他的心。
第三節:算不清的賠償
村委會的調解室裡擠滿了人,悶熱的空氣裡彌漫著緊張和壓抑的氣氛。李某像一隻受驚的老鼠,縮在角落的長凳上,他的媽媽坐在旁邊,不停地抹著眼淚,哭訴著:“我們家真沒錢,就幾畝桃樹,去年還遭了冰雹,收成全毀了。”
王某蹲在門口,默默地抽著旱煙。煙袋鍋敲擊鞋底的節奏,仿佛和蔡梅切菜時的案板聲重合。他的眼前不斷浮現出蔡梅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可如今,卻再也聽不到那熟悉的聲音了。
支書在調解室裡氣得拍桌子,大聲吼道:“法院判了十三萬,你說沒錢就完事了?人是在你車上沒的!”
“我不是故意的。”李某突然站起來,聲音帶著哭腔,發顫地說道,“那天她給我發微信,說心裡煩,想找個人說話。我們就去了楊樹林,她說……說王某眼裡隻有豬和麥子,根本看不見她。”
王某的煙袋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想起蔡梅去年生日,精心燉了鍋排骨,滿心歡喜地等他回來。可他卻在豬場忙到後半夜,等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菜早已凍成了塊。蔡梅沒罵他,隻是默默地把排骨倒進了豬食桶。那一刻,他看到了蔡梅眼中的失落,卻沒有意識到,她的心正在一點點變冷。
“她說想離婚,又怕村裡人說閒話。”李某從口袋裡掏出張照片,是蔡梅在油菜花田裡的背影,紅裙子在黃燦燦的花海裡像團燃燒的火焰。“她說跟我在一起,才能喘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