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一枚銅尺,指尖劃過鼎耳紋:“所有器械皆由墨家監製,每一件都刻有暗紋,少府可隨時查驗,何來私黨之說?”
群臣騷動間,李斯忽然出列,手中舉著一柄銅尺,青銅器件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他走到丹陛中央,將銅尺高高舉起:“廷尉大人過慮了。隻是此物雖精,卻有一處不妥。”他轉向禦座,聲音陡然低沉,“尺尾鼎耳紋過於清晰,若被六國餘孽利用,謊稱‘商脈複起,天命歸商’,恐生禍亂。前日巫峽便傳出流言,說巴君是殷商後裔,要借鼎脈複辟。”
這話如巨石投入靜水,殿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巴清,目光中帶著驚疑——誰都知道,始皇最忌憚的便是六國複辟,李斯這話無疑是戳中了要害。
巴清心中冷笑。昨日還提議加刻銘文的人,今日竟轉眼發難,分明是想借流言削弱她與墨家的聯係,趁機掌控丹砂供應鏈。她緩步走到李斯麵前,指尖輕輕按在銅尺的鼎耳紋上:“相國多慮了。這紋路需用汞毒才能顯現,尋常人根本看不出異樣。”
說著,她將指尖抵在齒間,輕輕一咬,一滴含汞的血珠從指尖滲出,滴落在紋路上。原本黯淡的玄鳥紋瞬間亮起,銀藍色的光帶順著紋路流轉,與她臂間巫紋遙相呼應,在殿內投下斑駁的光影。“而且這紋路與朕的巫紋同源,”她刻意加重“朕”字,目光掃過群臣,“天下人若見此異象,隻會認作‘鼎脈歸秦,天命所係’,何來禍亂?”
禦座上的秦始皇忽然起身,玄色冕旒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他走下丹陛,徑直走到巴清麵前,指尖撫過發燙的玄鳥紋,汞光順著他的指尖流轉,竟在他掌心凝成極小的玄鳥形狀。“阿清說得對。”他忽然輕笑,冕旒後的目光帶著偏執的狂熱,“這紋路不僅不是隱患,還是朕的信物——讓天下人看看,殷商的鼎脈,如今在大秦的手中。”
他轉向李斯,聲音陡然威嚴:“傳令下去,所有器械都要刻上鼎耳紋,由巴君與墨者共同監製。三日之內,必須送往七處要地。”
李斯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隨即躬身應下:“陛下聖明。臣這就去安排少府與墨家對接。”起身時,他的目光與巴清相撞,眼底閃過一絲陰鷙——他沒想到,巴清竟能用血脈異象打動始皇,這步棋算是失算了。
散朝後,李斯果然追了上來,與巴清並肩走在宮道上。兩側的宮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鬆脂味。“巴君好手段,”他聲音壓得極低,“用血脈異象說服陛下,連老夫都佩服。隻是蜀郡的丹砂……”
“相國放心。”巴清打斷他,指尖摩挲著袖中的《考工秘錄》,“待器械在蜀郡落地,我便讓巴邑送一千斤上等丹砂到相府。另外,臨淄的礦場收益,相國可分三成。”
李斯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卻依舊緊繃:“巴君多慮了。老夫隻是提醒你,臨淄的六國餘孽最近動靜不小,昨日墨家的運尺車隊剛出鹹陽,便被人跟蹤。推行器械時最好帶上赤霄軍的人,免得出意外。”
“多謝相國提醒。”巴清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李斯袖間的魚符上,“不過相國也要答應我,少府的人彆在器械上做手腳。那些墨者的機關術,可不是吃素的——若有改動,鼎耳殘片會直接呈報陛下。”
李斯哈哈大笑,笑聲卻未達眼底:“巴君說笑了。老夫豈是那種人?”
看著李斯離去的背影,巴清的笑容漸漸淡去。她抬手摸向袖中的青銅寸,指尖劃過上麵的暗紋——那是隻有她和墨者能看懂的巫紋標記,隻要器械被動過手腳,暗紋便會滲出黑痕。李斯想動手腳,怕是沒那麼容易。
回到府邸時,墨家的車隊已在門前等候,十套器械用錦緞包裹著,堆放在馬車裡。巴清親自檢查了每一件器械,確認鼎耳紋與暗紋無誤後,又在權衡的底部刻上極小的“清”字——這是她的私印,也是最後的保險。
“告訴徐夫人,”她對墨者頭領說,“臨淄那邊讓赤霄軍第三營護送,主將是巴邑的心腹;蜀郡由巴邑親自督辦,每三日傳一次信。若遇異常,立刻點燃汞煙——記住,隻許燃三縷,多一縷便是警報。”
【四、軌製頒行?鼎聲餘韻】
半月後的清晨,蜀郡的急報便送到了巴清手中。竹簡上的字跡潦草卻有力,寫著:“三戶礦主私造木尺,克扣丹砂三成,已按軍法斬於礦場,礦場沒收歸公。附:私造木尺已送鹹陽,其上有楚式暗紋。”
巴清捏著竹簡,指尖劃過“楚式暗紋”四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抬頭看向窗外,懷清台的青銅塔尖在晨光中泛著冷光,徐夫人正拿著新鑄的青銅矩尺走來,尺身還帶著工坊的餘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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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汞毒預警的用處。”徐夫人指著矩尺上滲出的黑痕,那痕跡如蛛網般蔓延,“那三戶礦主的木尺混了普通青銅,一靠近咱們的器械,便觸發了預警。更奇的是,木尺的暗紋與去年截獲的楚國密信紋路一致,怕是六國餘孽在背後挑唆。”
“李斯的人呢?”巴清問,“少府派去的官員沒刁難吧?”
徐夫人的臉色沉了沉:“彆提了。少府丞故意拖延分發器械,說商尺‘過於繁瑣,工匠學不會’,還暗中煽動礦主抵製。巴邑按您的吩咐,拿陛下的密詔壓了下去,可那少府丞臨走時放話,說要去相國府告狀。”
“李斯是想趁機插手蜀郡的丹砂產業。”巴清將竹簡扔在案上,“你去告訴巴邑,讓他把那三戶礦主的家產抄沒,一半送少府,一半留作赤霄軍軍餉——告訴少府丞,這是‘以儆效尤’。至於李斯,他要的是利益,給他便是,隻是彆讓他碰器械的監製權。”
正說著,一名赤霄軍士兵跌跌撞撞地闖入,甲胄上還沾著血跡,手中舉著一柄染血的銅尺:“巴君,臨淄出事了!推行器械的墨者被人襲擊,死了三個,這柄銅尺被砍出缺口,上麵的鼎耳紋竟滲出了血珠!”
巴清心頭一緊,快步上前接過銅尺。那缺口處果然滲著暗紅的液體,黏稠如血,與她指尖的汞毒相觸,瞬間凝成玄鳥形狀,尖喙還對著缺口方向。“現場有什麼痕跡?”
“有楚式短劍的碎片,還有刻著‘複楚’的木牌。”士兵喘著氣,“但墨家暗探回報,襲擊者中有相國府的門客——他們穿的靴子是相府特製的,鞋底有‘李’字暗紋。”
李斯終究還是動手了。巴清握緊銅尺,指節發白,銅尺的寒意透過掌心傳來,卻壓不住心底的怒火。“傳我命令,”她聲音冰冷,“赤霄軍第一營立刻馳援臨淄,主將帶五百人,務必抓住活口;徐夫人帶人加固所有墨家工坊,用汞砂在工坊周圍布下警戒陣——隻要有人踏入,汞砂便會滲出黑痕,彆管是誰,先扣下再說!”
士兵領命離去後,巴清看著銅尺上的血珠漸漸凝固,忽然想起徐夫人說過的話:“這些器械不僅是度量工具,更是墨家的機關信物。若遇大難,可將九鼎殘片嵌入鼎耳形突起,能召喚巫峽機關城的援兵。”
她從懷中取出那枚鼎耳殘片,輕輕嵌入銅尺尾端。隻聽“嗡”的一聲,銅尺發出低沉的鳴響,震得案上的青銅寸微微跳動。懷清台地基下忽然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響,如遠古的巨獸蘇醒,台外忽然刮起狂風,風中似乎夾雜著遙遠的號角聲,三長兩短,正是墨家的暗號。
“看來李斯是想借六國餘孽的手,毀掉雙軌製式,再趁機掌控丹砂與墨家。”巴清喃喃自語,指尖撫過銅尺上的雙軌刻度,“可惜他忘了,這商尺不僅連著鼎脈,還連著墨家的機關城——他斷我臂膀,我便斷他的財路。”
徐夫人這時走進來,手中拿著一枚新鑄的銅寸,上麵仿刻著臨淄銅尺的缺口:“巴君,這是按缺口仿製的,您看這刀痕,是楚國的‘斷水刀’砍出來的,這種刀隻有相府的護衛在用。更奇的是,缺口旁的刻紋看似雜亂,實則是相府的聯絡暗記,翻譯過來是‘毀器,待令’。”
巴清接過銅寸,指尖劃過刻紋,眼中閃過狠厲:“李斯想玩,我便陪他玩到底。傳令下去,明日在鹹陽宮前舉行器械頒行大典,邀文武百官與各國使節觀禮。另外,把那柄染血的銅尺與楚國短劍碎片擺在殿外,讓所有人都看看,是誰在背後搞鬼。”
徐夫人一愣,隨即明白了:“您是想借大典揭穿李斯的陰謀?可陛下若怪罪……”
“陛下不會怪罪。”巴清微微一笑,“他要的是鼎脈歸秦,要的是天下度量歸一。李斯阻撓此事,便是與陛下為敵。況且,我還有這枚鼎耳殘片——”她舉起殘片,上麵的紋路在燈光下流轉,“這是陛下最看重的東西,也是我最好的護身符。”
夜色漸深,懷清台的青銅燈盞一盞盞亮起,映著案上的銅尺與殘片。雙軌刻度在燈光下交相輝映,秦篆的規整與殷商古文的詭譎完美融合,正如這天下——秦的江山,終究要借著殷商的血脈才能穩固。
巴清走到窗前,望著鹹陽宮的方向。那裡的燈火依舊明亮,想來始皇也在為驪山工程操勞。她握緊手中的銅尺,忽然覺得這冰冷的青銅器件,竟比刀劍更有力量——刀劍能定一時勝負,而度量衡,能定百年江山。
這場由一把銅尺引發的權力博弈,才剛剛開始。而她,正站在棋局的中央,一邊是秦的江山,一邊是殷商的血脈,手中的銅尺,便是撬動天下的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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