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鼎顫前兆】
巫山的夜色浸著丹砂的腥甜與汞氣的冷冽，觀星台的青銅燈盞忽明忽暗，燈花劈啪炸裂的聲響，蓋不住案上殘鼎耳的低鳴。巴清剛處理完三十六郡起事的捷報，腕間的殷商巫紋便驟然泛起灼人的青銅光，那玄鳥圖騰如被投入鼎火的青銅，燙得她攥緊了案角的丹砂陶杯，杯沿的裂紋裡，丹砂酒混著她指尖的冷汗，滴落在殘鼎耳上。
“君上，鼎陣的動靜不對。”墨翟的聲音裹著夜風闖進來，他的銅矩上沾著未乾的汞液，眼白裡布滿血絲——自昨夜赤霄衛席卷三十六郡，埋在巫山、驪山、鹹陽三地的九鼎殘件便開始異動，他帶著墨者工匠守了鼎陣一夜，此刻連聲音都帶著震顫，“巫山主鼎的鼎足，三更時裂了道細紋，滲出的汞液凝成了血珠；驪山那邊傳訊，始皇陵裡的鼎殘件竟掙脫了機關鎖，撞得地宮石壁嗡嗡作響；鹹陽宮的那半塊鼎耳，更是在龍椅旁浮了起來，險些砸中嬴政！”
巴清踉蹌著起身，掌心裡的殘鼎耳嗡鳴愈烈，鼎身的裂紋如蛛網般蔓延，銀白的汞液順著紋路淌下，在青石板上積成小小的水窪，水窪裡竟倒映出鹹陽宮的虛影——嬴政正拔劍劈向浮起的鼎耳，劍氣斬落的刹那，鼎耳的嗡鳴化作尖銳的嘶叫，震得宮城的銅鐘齊齊亂響。
她抬手按向腕間巫紋，試圖以殷商王族血脈安撫鼎靈，可指尖剛觸到玄鳥圖騰，一股鑽心的劇痛便從血脈深處炸開，仿佛有千萬根青銅針在紮她的骨髓。三年前她以殘鼎重布鎮世大陣時，便知這鼎陣靠殷商血脈驅動，也靠大秦國運維係，如今赤霄衛起事，大秦國運動蕩，鼎陣的反噬終究還是來了。
“傳我令，讓各地赤霄衛嚴守鼎殘件所在的據點，絕不能讓鼎碎的消息擴散，以免動搖民心。”巴清的聲音壓著喉間的腥甜，她方才咳了半口血，又強行咽了回去，“再讓墨者工匠帶著機關鎖去驪山，務必穩住地宮的鼎殘件，若實在攔不住，便用汞液封死地宮入口，絕不能讓鼎碎的異象驚了陵中工匠。”
墨翟領命而去，帳外的風忽然變得狂躁，觀星台的赤霄旗被吹得獵獵作響，旗麵上的玄鳥圖騰竟黯淡了幾分。巴清走到台邊，望向西南方向的驪山，天際已泛起魚肚白，可那片區域的天光卻透著詭異的鉛灰色，仿佛有一團化不開的汞霧，正從地宮深處往上湧。
鹹陽宮的早朝，已是一片死寂。
嬴政的龍椅前，那半塊鼎耳正躺在青銅盤裡，鼎耳的裂紋裡還滲著銀白的汞液，盤底的帛布已被蝕出破洞。昨夜鼎耳浮起時，他的劍氣隻斬落了鼎耳的一角，那角碎片落地的瞬間，便化作了一灘汞液，嚇得殿中群臣跪倒一片，唯有李斯站在階下，眼底藏著不易察覺的算計。
“陛下，此乃鼎靈震怒之兆啊！”徐福捧著桃木劍，胡須被殿風拂得亂顫，他偷瞄了一眼嬴政鐵青的臉色，又道，“巴清身具殷商王族血脈，又掌赤霄衛禍亂天下，九鼎乃鎮國神器，豈能容殷商餘孽觸碰？如今鼎陣異動，正是上天示警，要陛下除妖佞、安社稷！”
嬴政的目光掃過階下群臣，落在李斯身上：“李相以為，該當如何？”
李斯俯身叩首，額頭抵在冰涼的地磚上，聲音卻穩如磐石：“陛下，巴清以赤霄衛亂三十六郡，又以殷商血脈擾鼎靈，此乃謀逆鐵證！臣請陛下下旨，命麗山軍即刻攻巫山，生擒巴清，以其血祭鼎，必能平息鼎怒，穩固大秦國運！”
他的話正中嬴政下懷，可嬴政攥著劍柄的手卻遲遲未動。他想起巴清五年前獻水銀江河圖時的決絕，想起她為始皇陵督造汞陣時的專注，想起那枚刻著玄鳥紋的玉佩此刻還在他掌心發燙——他不信巴清會真的反秦，可鼎陣的異動，三十六郡的烽煙，又由不得他不信。
“麗山軍尚未整備完畢，此事暫緩。”嬴政的聲音沉如玄鐵，“傳朕旨意，封死鹹陽宮所有鼎殘件，再派五百銳士守驪山，若鼎殘件再異動，格殺勿論！”
殿外的風卷著鹹陽的塵土，穿過宮牆的縫隙，撞在青銅鼎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嗡鳴，仿佛是鼎靈的哀泣。
與此同時，巫山地宮的鼎陣裡，已亂作一團。
三名墨者工匠死死拽著機關鎖的鐵鏈，鐵鏈的另一端纏著主鼎的鼎足，可鼎足的裂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每裂一寸，便發出一聲震耳的嗡鳴，震得工匠們的耳中滲出鮮血。地宮裡的汞液開始逆流，原本順著溝渠流淌的汞水，竟倒灌回鼎身，在鼎口凝成了小小的漩渦。
“撐不住了！”一名工匠嘶吼著鬆開鐵鏈，話音未落，鼎足的裂紋便猛地炸開，一塊青銅碎片裹挾著汞液，狠狠砸在他的胸口，工匠當場口吐鮮血，倒在汞水裡，皮肉瞬間被蝕得焦黑。
墨翟剛帶著機關獸趕到，便看到這慘烈的一幕，他嘶吼著操控機關獸，試圖用青銅爪鉗住鼎身，可機關獸的鋼爪剛觸到鼎壁，便被鼎靈的震波彈開，摔在地上，零件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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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撤！”墨翟拽起幸存的工匠往地宮外跑，可他的腳步剛邁出門，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巫山主鼎，裂了。
【二、殘鼎崩殂】
那聲巨響穿透了巫山的霧障，震得觀星台的青銅風鈴儘數碎裂，巴清猛地回頭，隻見地宮方向騰起一道銀白的汞光，那汞光直衝天際，將晨霧染成了詭異的銀白色，霧裡還夾雜著鼎碎的青銅屑，打在臉上生疼。
“君上！”一名赤霄衛斥候連滾帶爬地衝上台，他的鎧甲被青銅屑劃得破爛，“地宮主鼎……主鼎碎了！碎片濺出的汞液，已蝕穿了三道石門，墨者工匠死傷過半！”
巴清的心臟驟然一沉，腕間的巫紋劇痛加劇，玄鳥圖騰竟開始褪色，仿佛要從皮肉裡剝離。她還沒來得及下令，便聽到西南方向傳來第二聲巨響——那是驪山的鼎殘件碎裂的聲音，緊接著，鹹陽、巫峽、東海……九道巨響接連炸響，每一道都震得大地震顫，觀星台的青石板竟裂出了細紋。
“九鼎殘件……全碎了。”巴清喃喃道，一口鮮血終於忍不住噴了出來，血濺在殘鼎耳上，那鼎耳竟瞬間化作一灘銀白的汞液，滲入了青石板的縫隙。
九道巨響過後，天地間陷入了短暫的死寂，緊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異象。
巫山的汞光裡，竟浮現出九鼎的虛影，虛影裡有殷商大祭司的血祭，有周王遷鼎的車駕，有嬴政奪鼎的雄姿，最後定格在巴清認祖殷墟的畫麵，隨即虛影便如泡沫般碎裂，化作漫天的青銅屑。
驪山的始皇陵裡，鼎殘件碎裂的瞬間，地宮的水銀江河圖開始逆流，原本模擬的百川歸海，竟變成了江河倒灌，汞水衝破地宮的穹頂，在驪山之巔凝成了巨大的漩渦，漩渦裡傳出六國君主的哀嚎，驚得守陵的秦兵四散奔逃。
鹹陽宮的龍椅旁，那半塊鼎耳碎裂的刹那，傳國玉璽竟從禦案上滾落，摔在地上，缺了一角，缺損處的裂紋裡，竟滲出了與鼎耳同源的汞液，驚得嬴政拔劍劈向玉璽，卻隻斬落了一片玉屑。
三十六郡的赤霄衛營地，原本飄揚的玄鳥旗忽然低垂，旗麵上的玄鳥圖騰開始模糊，營地裡的丹砂礦燈儘數熄滅，礦夫出身的赤霄衛紛紛捂住胸口，他們臂間的巫紋竟開始發燙，仿佛要隨鼎靈一同消散。
江陵城的百姓最先察覺到不對，他們看到驪山方向的汞光，又聽到接連的巨響，紛紛跪倒在地，朝著鹹陽的方向叩拜，口中高呼“上天降罰”，原本倒向赤霄衛的民心，竟開始動搖。
巴清強撐著劇痛，跌跌撞撞地衝下觀星台，直奔地宮。地宮裡已是一片狼藉，青銅碎片散落滿地，汞液漫過了腳踝，蝕得她的靴底滋滋作響，可她顧不上這些，目光死死盯著地宮中央——那裡原本是主鼎的位置，如今隻剩一地碎片，碎片上的殷商銘文正隨著汞液的浸泡，漸漸褪去。
“君上，您看！”墨翟的聲音帶著驚恐，他指著一塊最大的鼎碎片，那碎片上的銘文竟在自行重組，“這些銘文……是殷商的卜辭！”
巴清俯身湊近，指尖剛觸到碎片，便被燙得縮回手，可她還是看清了卜辭的內容——“鼎裂秦崩，玄鳥歸巢”。她的心猛地一沉，三年前她重布鼎陣時，曾在鼎耳上看到過類似的卜辭，隻是那時她以為是李斯的偽造，如今才知，這竟是天命。
就在此時，地宮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赤霄衛將領跪地稟報：“君上，鹹陽傳來消息，嬴政已下旨，命麗山軍五萬，三日後攻巫山，且李斯已昭告天下，說鼎陣崩殂是您的殷商血脈所致，要天下人共討之！”
“好一個李斯，好一個嬴政。”巴清冷笑一聲，喉間的腥甜又湧了上來，她擦去唇角的血，目光掃過滿地的鼎碎片，“傳令下去，讓三十六郡的赤霄衛收攏民心，開倉放糧，就說鼎陣崩殂是暴秦苛政所致，與我赤霄衛無關。再讓墨者工匠，將所有鼎碎片收集起來，一塊都不能丟！”
她知道，鼎陣已崩，大秦的國運已儘，可這些鼎碎片裡，藏著殷商的秘密，藏著秦亡的天機，絕不能落入嬴政或李斯手中。
【三、碎片顯讖】
墨者工匠們花了整整一日，才將散落各地的鼎碎片儘數收攏到巫山的藏鼎閣。閣內的青銅架上，擺滿了大小不一的碎片，碎片上的殷商銘文在汞光的映照下，泛著淡淡的青銅色，閣內的汞氣濃得化不開，嗆得人頭暈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