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錘喘了口氣，繼續道：“他的死，王爺是下令嚴查了，可查個屁！那混蛋仇家多得能從王府大門口排到汨羅郡城外！指不定是哪個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苦主豁出命去報複，也可能是他哪個哥哥早就看他不順眼，順手推了一把…這種爛人，死了乾淨，王府裡不知道多少人偷偷喝酒慶祝呢！”
接著，他又如數家珍般地點評了其他幾位王子：
“四王子司馬彥，那是真正的怪人，一天到晚就知道修行練功，是王府裡修真天賦最高的，常年見不到人影，估計常年在玄元宗修煉。對權勢啊，爭鬥啊，沒半點興趣。不過聽說他以前跟某個庶民的女兒兩情相悅，後來黃了，這才一心向道。”張大錘語氣裡帶著點對“癡情人”的同情。
“五王子司馬爍，哼，純純的紈絝！跟他哥三王子一母同胞，可半點沒學到本事，就知道吃喝玩樂，調戲丫鬟，修為更是稀鬆平常。淨給他哥三王子惹禍，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主兒。聽說他還敢打四郡主司馬晚的主意，被四郡主的護衛教訓過，活該！”
“六王子司馬燦，嘖，看著不聲不響，老實巴交的，其實啊，一肚子壞水！他娘就是個不得寵的妾室，他自己出身低，就喜歡躲在背後挑撥離間，在大王子和三王子之間左右逢源，指不定就想等著鷸蚌相爭，他好漁翁得利呢！王府裡好些個私下流傳的消息，源頭沒準就在他那兒。”
然後是郡主們。
“大郡主二郡主都嫁人了，都是王府用來聯姻的工具，沒啥好說的。三郡主司馬嬌，跟她娘一樣，是王後身邊得力的狗頭軍師，心機深得很，少招惹。五郡主司馬慧？哼，跟她娘林妃一個德行，驕橫跋扈，眼睛長在頭頂上！上次有個新來的護衛，不小心多看了她一眼，好家夥，第二天就被打斷了腿！還有啊，聽說那娘們那方麵需求旺得很，你小子以後見到她，趕緊躲遠點，千萬彆沾上！”
而當說到四郡主司馬晚時，張大錘的語氣明顯柔和了不少，臉上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憧憬和敬意：“四郡主那可不一樣！那是真正的菩薩心腸！人美，心更善！跟王府裡其他主子完全不是一路人！”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聲音都溫暖了些：“她偶爾會偷偷溜出府去，接濟那些窮苦人家。上次我老母病重，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了，我愁得沒法子，正好碰上四郡主身邊的丫鬟出門辦事，那丫鬟心善，知道我家情況後，悄悄塞給我幾兩銀子…雖然不多，可那是救命錢啊！”他感慨地搖搖頭，“這樣的好主子，咱們私下裡都念著她的好，盼著她平平安安的。”
季言將這些信息飛快地在腦中整理、歸檔，與淩霜之前提供的資料相互印證。他發現張大錘雖然消息來源層次不高，有些細節可能失真或誇大，但大方向竟然基本靠譜！尤其是對各位王子性格、處境和彼此間矛盾的分析，頗有一針見血的意味。
“人才啊！”季言內心再次感歎，“這情報能力，這信息整合能力，屈才了！簡直是被護院工作耽誤的王牌情報員！”
一天的巡邏任務在悠閒中結束。交接班後，張大錘又熱情地一把攬住季言的肩膀，擠眉弄眼道：“走，小李！無聊一天了，哥帶你去個好地方放鬆放鬆！讓你見識見識咱們兄弟的樂子！”
所謂“好地方”，就是位於護衛居住區最角落的一個由廢棄倉庫改造的“娛樂室”。還沒走近，就聽到裡麵傳來的喧嘩聲。
推門進去，一股混合著汗味、煙草味和劣質酒水的氣味撲麵而來。裡麵煙霧繚繞，幾十個換班後的護衛擠在幾張簡陋的木桌旁，吆五喝六，情緒高漲。玩的也就是最簡單的骰子猜大小、推牌九，玩法簡單粗暴，輸贏卻牽動著每個人的神經。
“來來來，小李，玩兩把？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咱們就圖一樂嗬，不傷筋動骨！”張大錘顯然是這裡的常客，熟稔地跟眾人打著招呼，有人給他讓出個位置。他掏出幾個銅錢，啪地拍在桌上：“買大！”
季言對賭博沒啥興趣，但他知道這是融入集體、打探消息的絕佳場合。他露出憨厚又帶點局促的笑容，摸出幾錢碎銀子，挨著張大錘坐下：“張哥，我不太會這個，就跟著您下點，玩玩。”
他刻意控製著，輸多贏少，表現得像個運氣不佳但又很守規矩的新手。輸了錢也不惱，隻是憨憨地笑笑。
幾輪下來，再加上張大錘在一旁插科打諢，季言很快就跟周圍的護衛們混了個臉熟。幾杯廉價的、帶著股酸味的酒水下肚，氣氛更加熱烈，這些護衛的話匣子就徹底打開了。
話題天南地北，從哪個管事心黑手狠，變著法克扣他們的月錢和夥食；到哪個院的丫鬟跟哪個隊的護衛眉來眼去，可能有私情；再到對各位王子郡主更為直白、甚至粗俗的私下評價…各種真真假假、雞毛蒜皮的信息，如同潮水般向季言湧來。
季言一邊陪著笑，偶爾附和兩句，一邊將其中有價值的信息默默記下。比如，有護衛醉醺醺地抱怨，說最近往王府西邊那個一直荒廢的、靠近後山牆的偏僻院子運送的物資似乎變多了，而且每次都有生麵孔的內院護衛看守，神神秘秘的；又比如，另一個護衛偷偷議論，說看到六王子司馬燦的心腹，前幾天晚上在郡城的酒樓裡，跟幾個穿著不像本地人的家夥密會…
直到深夜，賭局才在贏家的歡呼和輸家的咒罵聲中散去。季言“輸”掉了差不多一兩銀子，卻感覺收獲遠超這點代價。
回到分配給他們的那間擠了四張硬板床的宿舍，另外三名室友早已鼾聲如雷，空氣中彌漫著腳臭和汗味。季言躺在咯吱作響的床板上，聞著這糟糕的空氣，卻毫無睡意。
他閉上眼睛，在黑暗中，將今天收集到的所有信息——王府大致的權力結構、王子們之間具體的矛盾點、幾位郡主的不同立場和性格、以及那些看似零碎但可能指向某些秘密行動的可疑動向——在腦中反複梳理、精簡，並構思著如何通過隱秘的手段，打算找個機會將這些加密後的情報，傳遞給在外接應的“東風”人員。
“第一天，還算順利。”他心中默念，“這定北王府，水果然深得很。不過…有張大錘這麼個‘好隊長’帶路，這渾水，或許可以順利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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