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的指尖在鹽場賬簿的墨跡上劃過,指腹沾了點粗鹽粒——這是野王邑鹽場送來的新鹽,比周室庫存的白了三成,顆粒也更細。帳外傳來趙二的大嗓門,正指揮親衛往馬車上搬鹽袋,木車碾過石板路的聲響震得窗紙發顫。
“陛下,韓國那邊又派人來了。”老臣史厭掀簾而入,手裡捏著封竹簡,眉頭擰成個疙瘩,“說是鹽場的工匠突然病倒了大半,想讓咱們派工匠去幫忙。”
姬延把賬簿合上,鹽粒在指間搓出沙沙聲:“病倒了?上周我派去的暗哨回報,鹽場的煙囪天天冒黑煙,哪像是缺人的樣子。”他接過竹簡,上麵的韓隸歪歪扭扭,墨跡深淺不一——顯然是倉促寫就的。
史厭急道:“會不會是秦國搞的鬼?白起在野王邑邊境屯了五千人,說不定是想趁機奪鹽場!”
“奪鹽場不用這麼麻煩。”姬延忽然笑了,將竹簡扔進火盆,“韓國是想試探咱們的底——看看咱們肯為這鹽場花多少力氣。”他起身時,腰間的銅符撞在劍鞘上,叮當作響,“備車,我去趟鹽場。”
趙二正好進來,聞言急道:“陛下,野王邑離秦軍大營不到五十裡,太危險了!要不我帶弟兄們……”
“你留下。”姬延打斷他,從牆上摘下複合弓,“帶三十名親衛,換上韓軍甲胄,午時在鹽場西側的山神廟待命。記住,看到三長兩短的炊煙,就帶人衝進來。”
史厭還想勸,姬延已抓起案上的鹽袋:“史老放心,我帶了這個。”鹽袋裡塞著塊青銅符,是他仿造的韓軍調兵符,邊角故意磨得發亮,看著像用了多年的舊物。
野王邑鹽場的木柵欄外,韓軍哨兵見了姬延的車駕,老遠就挺直了腰板。領頭的尉官拱手行禮時,眼神總往車簾裡瞟,手指在劍柄上無意識地摩挲——這是心裡有鬼的模樣。
“貴使遠道而來,辛苦了。”尉官笑得僵硬,“我家大人在鹽場裡等著呢。”
姬延跳下車,故意讓鹽袋從袖中滑出來,粗鹽撒了一地。他彎腰去撿時,餘光瞥見柵欄內側藏著十幾個披甲士兵,手裡的戈矛都對著入口。他心裡冷笑,麵上卻裝作慌亂:“哎呀,這可是上好的精鹽,灑了可惜了。”
進了鹽場,姬延才發現所謂的“工匠病倒”純屬瞎扯——曬鹽的灘塗上,幾十個工匠正揮著木耙翻鹽,鹽粒在陽光下閃得人睜不開眼。韓將韓平迎上來,胖乎乎的臉上堆著笑,手裡卻攥著塊令牌,正是鹽場的調令符。
“天子大駕光臨,真是讓鹽場蓬蓽生輝啊。”韓平作揖時,令牌差點掉在地上,“隻是……您看這工匠們連日勞累,確實有些頂不住了……”
姬延沒接話,徑直走向煮鹽的灶台。一口巨大的鐵鍋正冒著白汽,他伸手在鍋沿摸了摸,指尖立刻沾上層黑灰——這鍋是剛燒過的,哪像是停了工的樣子。“韓將軍,”他忽然轉身,手裡的鹽粒撒在韓平靴上,“聽說貴國的工匠擅長提純海鹽,能不能讓我見識見識?”
韓平的臉瞬間漲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旁邊的韓軍司馬趕緊打圓場:“天子有所不知,提純的法子是祖傳的,不便外傳……”
“哦?”姬延挑眉,忽然提高聲音,“可我怎麼聽說,三天前有個秦國工匠混進了鹽場?還教你們用草木灰提純?”
這話像塊石頭砸進水裡,韓平身後的士兵頓時亂了陣腳,有個小兵手裡的戈矛“哐當”掉在地上。韓平的額頭滲出冷汗,強笑道:“天子說笑了,哪有……”
“沒有?”姬延從袖中掏出塊布,上麵包著些灰白色的粉末,“這是我在鹽場角落撿到的,遇水就冒泡泡,正是秦國工匠常用的硝石粉。韓將軍要是不信,咱們現在就去搜搜那些‘病倒’的工匠房?”
韓平的臉白得像紙,突然單膝跪地:“天子饒命!是……是秦使逼我們的!他們說,隻要能騙出周室的製鹽法子,就把去年搶的三座城還給我們……”
姬延剛要開口,柵欄外突然傳來喊殺聲。韓平嚇得一哆嗦,爬起來就往灶房跑:“秦軍來了!快關柵欄!”
姬延卻按住他的肩膀,複合弓瞬間拉滿,箭頭對準柵欄外衝在前頭的“秦軍”——那些人的甲胄看著眼熟,甲片邊緣的磨損痕跡和韓軍的一模一樣。“彆演了。”他鬆開弓弦,箭矢擦著韓平的耳邊飛過,釘在一個“秦軍”的甲胄上,箭頭穿透甲片,卻沒見血——裡麵塞了層棉絮。
“秦軍”頓時停了手,摘下麵甲,果然是韓軍士兵。韓平癱坐在地上,看著姬延手裡的複合弓,嘴唇哆嗦著:“你……你怎麼知道是假的?”
“秦軍衝鋒時,前排士兵會舉圓盾護陣,哪有像你們這樣舉著戈矛亂衝的?”姬延收回弓,鹽袋裡的銅符掉出來,落在韓平麵前,“還有這個,你要是真怕秦軍,看到韓軍調兵符,早就該求我發兵了。”
韓平這才反應過來,抱著姬延的腿哭道:“天子救救韓國!白起說,要是我們不配合,下個月就踏平野王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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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延剛要說話,西側山神廟的方向升起炊煙,三長兩短——是趙二看到信號了。他對韓平厲聲道:“想活命就聽我的!讓你的人把鹽場的柴火堆搬到東側,再把硝石粉撒在上麵!”
韓平雖不解,還是趕緊照辦。趙二帶著親衛衝進鹽場時,正看到姬延往柴火堆上射箭,火箭落在硝石粉上,“騰”地燃起綠火,濃煙滾滾直衝天。
“陛下!”趙二舉著刀就要砍韓軍,被姬延喝住。
“不是敵人。”姬延指著綠煙,“這煙能嗆得人睜不開眼,秦軍要是真來了,正好給咱們爭取時間。”他轉向韓平,“派人去告訴白起,就說周室和韓國在鹽場演練聯防,不小心走了火。”
韓平連連應是,看著綠煙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敬畏。姬延撿起塊海鹽,在陽光下晃了晃:“這鹽場,你想不想保住?”
“想!當然想!”韓平趕緊表態,“隻要天子肯幫忙,韓國願意把鹽場的三成收益給周室!”
“我要五成。”姬延語氣平淡,“另外,我要你把那些秦國工匠交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韓平咬咬牙:“成交!”
傍晚時分,鹽場的綠煙還沒散。姬延坐在返程的馬車上,手裡把玩著個陶甕,裡麵裝著秦國工匠的供詞——原來白起是想讓他們在鹽裡摻毒,等周室把鹽運回洛陽,就散布“周室用毒鹽害民”的謠言。
“陛下,這招太妙了!”趙二掀開車簾,臉上沾著煙灰,“韓軍士兵都說,您那綠火比秦軍的強弩還厲害!”
姬延把陶甕遞給趙二:“讓暗哨把供詞抄十份,連夜貼到秦軍大營附近。白起最在意名聲,看到這個,至少能安分半個月。”他忽然想起什麼,從袖中掏出塊鹽晶,對著夕陽看——鹽晶裡映出個模糊的影子,像極了穿越前訓練基地的靶場。
史厭在營門口等著,見了姬延就迎上來,手裡捧著新賬簿:“陛下,韓國送來了這個月的鹽利,足足有五百刀幣!”
“給親衛隊添五十副甲胄。”姬延接過賬簿,隨手翻了翻,“剩下的換成糧食,冬天快到了,得提前備著。”他忽然看向野王邑的方向,鹽場的綠煙還在天邊飄著,像道無形的屏障。
趙二湊過來說:“陛下,韓平還說,想跟咱們學造強弩,願意用三座城換圖紙。”
“三座城?”姬延笑了,“告訴他,圖紙可以給,但得用野王邑的鐵礦來換——我要最好的精鐵,每月五十石。”
史厭瞪大了眼:“陛下,這會不會太苛刻了?”
“不苛刻。”姬延把鹽晶揣進懷裡,鹽粒硌得胸口發疼,“等他們用上強弩就會知道,這點代價算什麼。”他想起前世在特種部隊的生存課——想要活得久,就得讓盟友覺得你有用,更得讓敵人覺得你難纏。
入夜後,親衛營的士兵圍著篝火烤鹽場帶來的鹹魚,香氣飄出老遠。狗子舉著條魚跑過來,遞到姬延麵前:“陛下,您嘗嘗!這鹹魚用新鹽醃的,比以前的鮮多了!”
姬延咬了口,鹹香混著炭火的焦味,讓他想起穿越前和戰友在野外燒烤的日子。他拍了拍狗子的肩膀:“好好練強弩,下個月讓你帶隊去鹽場護衛——那裡的鹹魚管夠。”
狗子眼睛一亮,舉著魚跑回隊伍裡,大聲嚷嚷:“都聽到沒!陛下說,練好強弩就有鹹魚吃!”
帳內的燭火搖曳,姬延看著地圖上的野王邑,指尖在鹽場的位置畫了個圈。他知道,這隻是開始——鹽場的收益能解周室的燃眉之急,鐵礦能造更多強弩,而韓國的依附,會讓秦國投鼠忌器。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三短一長——是暗哨回報,秦軍大營沒動靜。姬延吹熄燭火,躺在榻上,懷裡的鹽晶硌得他睡不著。他忽然想起韓平那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對付這些搖擺不定的諸侯,光靠誠意不夠,還得讓他們看到實實在在的好處,和觸手可及的刀子。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姬延握緊了鹽晶,鹽粒的棱角硌得手心發麻——這亂世就像塊粗鹽,得狠狠攥在手裡,磨出鮮血,才能嘗到裡麵的滋味。而他,有的是力氣,和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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