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的手指在強弩的機括上反複摩挲,青銅部件被磨得發亮。親衛營的校場上,趙二正領著弟兄們演練新陣法,戈矛相撞的脆響混著呼喝聲傳過來,震得他耳膜微微發麻。
“陛下,韓國使者在帳外候著,說是帶了韓王的回訊。”史厭掀簾進來,手裡捏著片竹簡,眉頭擰成個疙瘩,“這老小子鬼得很,非要親自把密信交給您,說是什麼‘關乎兩國存亡的大事’。”
姬延抬眼,將強弩放回木架:“讓他進來。另外,把王二叫過來——上次讓他改的連發弩,該有眉目了吧?”
史厭剛應聲,帳外就傳來拖遝的腳步聲。韓使穿著件洗得發白的錦袍,手裡捧著個沉甸甸的銅盒,進門時故意趔趄了一下,銅盒“哐當”砸在地上,滾出十幾枚刀幣,還有塊用油布裹著的東西。
“哎呀!”韓使慌忙去撿,指尖卻在油布上飛快地劃了個十字,“陛下恕罪,小臣路上顛簸,失了儀態……”
姬延盯著他的小動作,嘴角不動聲色地勾了勾。這老狐狸玩的把戲倒是不新鮮——十字暗號,是韓軍中“有陷阱”的暗語。他彎腰撿起油布,展開一看,裡麵竟是塊烤熟的鹿肉,還冒著熱氣。
“韓王倒是有心了。”姬延撕下塊鹿肉扔進嘴裡,肉香混著煙火氣在舌尖散開,“上次說的五千精兵,何時能到成皋?”
韓使乾笑著擦汗:“陛下放心,韓王已點了五千銳士,不日便到。隻是……”他湊近兩步,聲音壓得像蚊子哼,“秦軍在宜陽增了兩萬兵馬,韓軍主力被絆住,這五千人怕是要晚三日才能出發。”
姬延咀嚼的動作頓了頓。宜陽離成皋不過百裡,秦軍增兵的消息他昨夜就從細作那裡得知,卻不是兩萬,而是一萬五。韓使故意多說五千,是想誇大困境,討價還價。
“晚三日無妨。”姬延將鹿骨扔給帳角的獵犬,獵犬叼著骨頭啃得歡,“隻是成皋的糧草隻夠支撐五日,韓軍若來晚了,怕是隻能喝西北風。”他忽然笑了,指了指校場,“不過親衛營新練了套‘野獵陣’,倒是能在山林裡套些鹿子,韓軍弟兄若不嫌棄……”
韓使的臉僵了一下。他本想暗示周室該多備些糧草,沒想到姬延反將一軍,還故意提什麼“野獵陣”——這陣法他早有耳聞,說是周軍能靠幾個人就困住幾十人的隊伍,顯然是在警告韓國彆耍花樣。
“陛下說笑了!”韓使連忙擺手,從懷裡掏出塊竹簡,“這是韓王畫的秦軍布防圖,宜陽的糧草營設在城南,守兵不過千人,陛下若有需要……”
姬延接過竹簡,目光掃過上麵的墨跡——筆畫虛浮,顯然是倉促畫成的贗品。真正的秦軍糧草營在城西,他的細作三天前就傳回了消息。
“韓王有心了。”姬延將竹簡扔給史厭,“讓人抄一份送軍械營,王二改弩箭正缺圖紙當襯墊。”
韓使的臉“騰”地紅了,想說什麼,卻見帳簾被猛地掀開,王二抱著架新弩衝進來,甲片撞得叮當作響:“陛下!成了!連發弩成了!”
那弩機比尋常強弩多了個箭匣,能裝五支箭,扳機處加了個精巧的齒輪。王二扳動扳機,“咻咻咻”五支箭接連射出,全釘在百步外的靶心,箭尾還在嗡嗡震顫。
“好家夥!”趙二不知何時湊了進來,伸手就想去摸,被王二一巴掌拍開,“彆碰!這機括精貴著呢,陛下說要給它裝個木盒當貢品!”
“貢品?”韓使眼睛一亮,“陛下是要把這神弩送給韓王?”
姬延沒直接回答,隻是拿起一支箭搭在弩上:“王二說這弩能射穿三層甲,韓使要不要試試?”他將弩口對準帳外的稻草人,那裡穿著件秦軍的鐵甲。
韓使哪敢接,慌忙後退:“陛下神威!小臣相信便是!”他看著那支箭“噗”地射穿鐵甲,箭簇從稻草人背後穿出,喉結忍不住滾了滾——周室的軍械竟厲害到這種地步,難怪敢跟秦國叫板。
“韓使還有事?”姬延放下弩,語氣淡了幾分,“親衛營要開飯了,弟兄們今日獵了頭熊,正好請你嘗嘗……”
韓使知道再耗下去討不到好,連忙拱手:“小臣這就回稟韓王,定讓精兵早日到成皋!”說罷轉身就走,腳步竟有些踉蹌,出門時還差點被門檻絆倒。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校場儘頭,史厭才拿起那卷假布防圖:“這老狐狸,拿張廢紙來糊弄咱們。”
“廢紙也有用處。”姬延走到窗邊,望著韓使遠去的方向,“他故意送假圖,是想看看咱們是不是真有細作。你讓人把城西糧草營的位置抄在假圖背麵,偷偷塞回韓使的行囊——就說‘親衛營打掃時撿的’。”
史厭眼睛一亮:“陛下是想……”
“讓韓王知道,周室的眼睛亮著呢。”姬延轉身拿起連發弩,“另外,告訴趙二,帶五百人去宜陽外圍,不用真打,就把秦軍的巡邏隊引到韓軍防線前,讓他們‘誤認’是周軍偷襲。”
趙二在門口聽得真切,咧嘴一笑:“得嘞!保證讓秦軍跟韓軍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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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抱著連發弩,忽然撓頭:“陛下,這弩真要當貢品?”
“當然是真的。”姬延摸著弩身,眼裡閃過一絲狡黠,“不過不是給韓國,是給秦國。”他看向史厭,“你說秦武王見了這弩,會不會讓樗裡疾再跑一趟?”
史厭恍然大悟,笑得直拍大腿:“陛下是想讓秦國跟韓國搶這弩的圖紙!高!實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