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臉上的肌肉仿佛凝固了,隻有那雙眼睛,深處仿佛有風暴在彙聚,在咆哮,在燃燒,最終,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靜。那平靜之下,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決絕。
“塞壬娜統領。”雷恩開口,聲音嘶啞,卻異常穩定,仿佛剛才那個消息帶來的衝擊,已被他強行用鋼鐵般的意誌壓入了靈魂的最深處,“我們的適應性訓練,已完成預定進度的多少?”
塞壬娜的身影從密室邊緣的波光中浮現,她看著雷恩,金色的蛇尾輕輕擺動,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關切,有欽佩,也有深深的憂慮。“按照預定計劃,完成了約八成。最後兩成,主要是針對‘靜滯黑淵’最核心區域、能量亂流最狂暴、以及遭遇暗影議會高層攔截的極端情況推演與應對。這部分……無法完全模擬,隻能靠臨場應變。”
“八成……”雷恩低聲重複了一遍,然後抬起頭,目光如炬,直視塞壬娜,“夠了。我們沒時間了。立刻,馬上,進行最終任務簡報,然後出發。前往‘深淵之眼’。”
“雷恩團長,”塞壬娜微微蹙眉,“最後的推演至關重要,直接關係到你們在核心區域的生存率。而且,你們的裝備強化,還有最後一道‘潮汐祝福’附魔沒有完成,那能顯著提升你們在深淵環境下的持續作戰能力和對精神侵蝕的抗性。至少還需要……”
“沒有至少了!”塔隆低吼道,聲音如同受傷的野獸,“王都等不起了!每多等一個潮汐周期,就可能多死一萬人!多等一天,城牆就可能被比蒙砸塌!我們在這裡多訓練一成,王都那邊就多一分淪陷的危險!那訓練還有什麼意義?!”
“塔隆說得對。”莉娜走上前,與雷恩並肩而立,她的聲音恢複了冷靜,但那冷靜下,是同樣熾熱的決意,“八成的準備,對抗已知的、模擬過的風險,或許不夠完美。但王都的淪陷,是百分之百的、無法挽回的災難。我們必須賭一把,用這八成的準備,去博取那可能改變一切的一線生機。哪怕……希望渺茫。”
艾吉奧的身影完全浮現,他罕見地沒有隱藏在陰影中,而是站在了光明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潛入、突襲、斬首,本就是賭概率的遊戲。八成把握?在戰場上,有三成就可以拚了。現在,我們有八成,而賭注是整個王國乃至大陸的命運。這賭局,值得上。”
索菲亞擦掉眼角的濕潤,蹲下身,快速而仔細地收拾起散落的藥劑瓶和器械,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無比堅定:“我的藥劑……夠用了。最後的附魔,如果有現成的祝福卷軸或符文,我現在就可以進行簡易附魔,效果或許差一些,但能節省時間。”
星塵睜開眼,紫色的眼眸中星輝流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密室,看到了遙遠的命運絲線:“星辰的軌跡在收束,指向一個即將爆發的節點。等待,或許能讓我們更‘安全’,但也會讓我們錯過唯一的、逆轉的‘可能’。潮汐的呼喚,也越來越急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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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希雅擦乾眼淚,走到雷恩另一側,昂起頭,用清越而堅定的聲音說:“汐族之歌,從不因恐懼而沉默。我的族人,我的家園,也曾麵臨滅頂之災。我們明白那種絕望,也明白希望的可貴。黎明之劍的抉擇,就是我的抉擇。潮汐指引我們向前,那就……向前。”
塞壬娜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張年輕而堅毅的臉龐。她從這些陸地種族的眼中,看到了恐懼,看到了悲傷,但更看到了不容動搖的決心,看到了超越生死的信念,看到了屬於“黎明”的真正光芒。那光芒,即使在最深的黑暗麵前,也不會熄滅。
她沉默了許久。潮汐之心密室內,隻有能量流動的微弱嗡鳴,和眾人沉重而堅定的呼吸聲。
終於,塞壬娜輕輕歎息一聲,那歎息中帶著敬意,也帶著一絲釋然。
“我明白了。”她抬起手,一枚深藍色的、仿佛由最純淨海水凝結而成的菱形水晶,憑空出現在她掌心,散發出柔和而浩瀚的潮汐之力。“這是‘深藍庇護’水晶,蘊含女皇陛下親自灌注的潮汐祝福。它無法完全替代最後的附魔,但能在關鍵時刻,為你們每人提供一次強力的防護,抵禦一次致命的精神侵蝕或能量衝擊。拿著它。”
她將水晶遞給雷恩,然後轉身,麵向密室中央那巨大的、緩緩旋轉的潮汐法陣,雙手結出複雜玄奧的印訣,口中吟誦起古老而晦澀的娜迦咒文。
隨著她的吟唱,整個潮汐之心密室震動起來。四壁的晶石光芒大盛,中心法陣的旋轉速度驟然加快,無數道水流般的符文從中剝離,在空中交織、重組,最終凝聚成一幅無比清晰、無比詳儘的立體海圖。
海圖的核心,正是那片不斷蠕動、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被稱為“深淵之眼”的巨大漩渦。而在漩渦的周圍,標記著密密麻麻的、代表著能量亂流、空間褶皺、已知魔物巢穴、暗影議會觀測點、娜迦秘密觀測站、以及數條用不同顏色和虛實線標注的、深入漩渦內部的“路徑”。
“這就是我們掌握的所有關於‘深淵之眼’內部及周邊的情報,以及……三條理論上可行的潛入路線。”塞壬娜的聲音如同潮水般在眾人腦海中響起,清晰而凝重。
“路線a,代號‘靜默深潛’。從漩渦東南側相對平緩的‘沉眠海溝’切入,利用海溝複雜的地形和相對穩定的洋流掩護,迂回接近內層黑淵。優點:隱蔽性最高,遭遇強力攔截概率較低。缺點:路程最長,需穿越數處已知的高強度能量亂流區,且海溝內可能存在未知的、未被觀測到的深淵魔物巢穴。”
“路線b,代號‘潮汐暗湧’。借助漩渦本身周期性爆發的、向心力極強的深層暗流,直接從相對薄弱的側翼切入,快速穿過中層的亂流回廊。優點:速度最快,能最大限度縮短在外圍和中層停留的時間。缺點:對時機把握要求極高,一旦錯過暗流周期或計算錯誤,將被卷入漩渦核心,屍骨無存。且暗流路徑經過兩處暗影議會的固定巡邏哨卡,遭遇戰不可避免。”
“路線c,代號‘裂痕穿行’。在漩渦西北側,存在一條因能量對衝形成的、不穩定的空間裂隙帶,如同迷宮般通往內層黑淵邊緣。優點:能避開大部分常規巡邏和能量亂流。缺點:空間極不穩定,隨時可能崩塌或連接未知區域,對空間感知和運氣要求極高。且裂隙出口位置隨機,可能直接出現在敵人重兵把守的區域。”
塞壬娜將三條路線的利弊、風險等級、預估時間、可能遭遇的敵人類型和強度,一一詳細說明。每一條路,都布滿了荊棘與死亡。
“路線a太慢,我們等不起。”雷恩毫不猶豫地排除了第一條。
“路線c……不確定性太高。我們的任務,容不得太多運氣成分。”莉娜搖頭。
眾人的目光,最終聚焦在路線b——“潮汐暗湧”上。高風險,高回報,最短的時間,直麵最可能的戰鬥。這很符合他們此刻的心態,也符合“黎明之劍”一貫的行事風格。
“看來,我們意見一致。”雷恩看向塞壬娜,“就選路線b。下一次合適的暗流周期是什麼時候?”
塞壬娜計算了一下:“大約……三個潮汐時後。暗流將持續一個潮汐時,是潛入的最佳窗口。錯過,需再等六個潮汐周期。”
“三個潮汐時……足夠了。”雷恩深吸一口氣,目光銳利如刀,“塞壬娜統領,請立即安排我們出發前最後的準備:領取所有已完成的裝備和補給,進行最後的‘潮汐祝福’簡易附魔,獲取最新的、關於暗流路徑和巡邏哨卡的實時情報。同時……”他頓了頓,聲音更加低沉,“請再次確認,娜迦的援助艦隊,是否已按計劃,對獸人沿海目標發起襲擾?前往陸地的祭司小隊和物資,是否已準備就緒?”
“襲擊已於八個潮汐時前全麵展開,已成功摧毀三處獸人重要沿海補給營地,擊沉運輸船十二艘,目前正在襲擾其主力艦隊側翼,迫使其分兵回防。祭司小隊與首批緊急援助物資,已搭載最快的‘深藍梭魚’高速潛航艇,隨時可以出發。隻等你們任務完成,或……發出信號。”塞壬娜回答得乾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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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雷恩點頭,轉身麵向他的隊員們。他的目光逐一掃過每一張熟悉而堅毅的麵孔,從塔隆、莉娜、艾吉奧、索菲亞、星塵,到艾莉希雅。他沒有說鼓舞士氣的話,沒有悲壯的告彆。那些,在此刻都顯得蒼白。
他隻是緩緩拔出了腰間的“星隕”長劍。劍身在這充滿水元素的密室中,並未燃起鬥氣火焰,但那幽暗的、仿佛內蘊星空的劍鋒,卻散發出一種沉靜而決絕的鋒芒。
“黎明之劍,”雷恩的聲音,平靜,卻仿佛蘊含著萬鈞之力,在這潮汐之心密室中回蕩,“目標,‘深淵之眼’核心。任務,封印裂縫,斬斷暗影。為了王都,為了家園,為了……我們所守護的一切。”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六道聲音,異口同聲,沒有絲毫猶豫。塔隆舉起了巨盾,莉娜握緊了法杖,艾吉奧的身影融入了陰影,索菲亞檢查著腰間的藥劑包,星塵手中的潮汐星核光芒流轉,艾莉希雅輕聲哼唱起一段汐族古老的戰歌前奏。
沒有豪言壯語,隻有視死如歸的平靜,和破釜沉舟的決絕。
三個潮汐時後,他們將乘坐娜迦皇家最精銳的、經過特殊偽裝和強化的“暗流突擊梭”,潛入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渦,奔赴那決定陸地與深海命運的最前線。
而陸地上的前線,王都奧古斯都,最後的戰役,或許已經打響。
他們,正在與時間賽跑,與命運對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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