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奧古斯都,榮耀之牆。
天空被撕成了兩半。一半是鉛灰色的、低垂的、仿佛隨時要壓垮大地的厚重雲層,另一半則被“白金守護”結界所散發的、越來越黯淡、越來越不穩定的金色光芒所浸染。這兩種光芒在城牆上方交織、撕扯,形成一種病態而壓抑的光景,如同垂死巨獸最後的喘息。
結界本身,那曾經璀璨如倒扣金碗的宏偉屏障,此刻已是千瘡百孔。比蒙每一次足以撼動山嶽的重擊,都讓金色光罩發出瀕臨破碎的呻吟。漣漪與裂痕如同蛛網般瘋狂蔓延,又勉強在核心法陣的驅動下緩慢愈合,但愈合的速度,已肉眼可見地落後於破壞。每一次重擊,都伴隨著結界內部、王都核心區域地底深處傳來的一陣沉悶的、仿佛大地心臟抽搐的哀鳴。維持結界的“龍脈”能量正在被飛速消耗,而那燃燒著生命與靈魂、作為結界核心與樞紐的國王奧古斯都七世,其氣息也在每一次衝擊中,微弱一分。
“轟——!!!!”
又是一記來自比蒙的、裹挾著毀滅意誌的巨拳砸下。整個王都劇烈震顫,許多本就搖搖欲墜的房屋轟然倒塌。結界在拳鋒落點處深深凹陷,裂痕如閃電般瞬間蔓延開數十米,中心區域的光芒幾乎黯淡到近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崩碎。刺耳的、仿佛玻璃即將碎裂的尖嘯聲,穿透結界的阻隔,鑽入每個守軍和平民的耳膜,帶來直達靈魂的恐懼。
“頂住!加固內側工事!快!把所有的雜物、沙袋、門板,全都堆上去!”羅德裡克元帥的嗓子已經徹底嘶啞,幾乎發不出聲音,隻能依靠手勢和身邊副官的傳令。他站在一段相對完好的城牆上,這裡原本是棱堡的一部分,如今也布滿了裂縫。他的目光死死盯著結界外那頭不知疲倦的恐怖巨獸,以及如黑色潮水般、在比蒙攻擊間隙不斷衝擊著城牆各處薄弱點、尤其是那道被撕裂的缺口的獸人大軍。
榮耀之牆的防線,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塔隆和他的臨時小隊,在缺口處用血肉築起的“微型堡壘”,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塊頑石,經曆了數波瘋狂衝擊,擊退了至少三倍於己的獸人精銳,自身也傷亡過半。塔隆本人身負七處創傷,最重的一處在左肋,是被一個獸人狂戰士的淬毒戰斧劃開的,深可見骨,雖然經過緊急處理,但劇烈的動作仍會撕裂傷口,滲出暗紅色的血。他的巨盾“守護者”上布滿了新的凹痕和劃痕,那道細微的裂紋似乎擴大了一絲。但他依然如山嶽般屹立在最前方,用盾牌和身軀,為身後殘存的二十幾名士兵撐起最後的屏障。
然而,個人的勇武,在戰爭的洪流麵前,終究有其極限。缺口兩側的城牆,在獸人持續不斷的猛攻和比蒙間接造成的震動下,坍塌的範圍正在擴大。更多的獸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從缺口兩側攀爬而上,與守軍展開慘烈的白刃戰。每一寸城垛,每一段甬道,都變成了死亡陷阱。人類守軍的人數在急劇減少,士氣在絕望的拉鋸戰中一點點消磨。魔法塔的能量儲備早已枯竭,最後的法師們透支生命力施放的法術,也隻是杯水車薪。箭矢耗儘,滾木擂石用光,火油見底……守軍開始用一切能找到的東西作為武器——拆下的磚石、斷裂的槍杆、甚至是陣亡同伴的武器。
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壓力。比蒙那永不停止的錘擊,仿佛敲打在每個人的心臟上。結界的明滅,牽動著所有人的神經。誰也不知道,下一次重擊,是不是就是結界破碎、末日降臨的時刻。這種等待死亡的煎熬,比死亡本身更令人崩潰。已經開始有士兵精神失常,哭喊著跳下城牆,或者扔下武器癱倒在地。
羅德裡克看著這一切,心如刀絞,卻又無能為力。他能調動的最後預備隊已經全部填了進去,王宮地窖裡最後的魔法水晶和戰略物資也已見底。南方承諾的援軍杳無音信,精靈和矮人的聯軍被獸人偏師死死拖在黑石山脈南麓。王都,真的成了一座孤島,一座在暴風雨中即將沉沒的孤舟。
“元帥!東段第三塔樓失守!守軍全部戰死!”
“報告!西側城牆出現新的裂縫,正在擴大!”
“醫療所人滿為患!藥品全部用儘!”
“平民區發生騷亂,有人在衝擊內城糧倉!”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每一條都像一把重錘,敲擊著羅德裡克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他望向內城方向,那座最高的白金色尖塔——王宮所在,也是結界能量波動的核心。他能感覺到,那裡傳來的、屬於國王的生命氣息,正在如同風中的殘燭,迅速熄滅。
“陛下……”羅德裡克乾裂的嘴唇翕動,虎目含淚。他知道,國王的犧牲,為這座城,為這些人,爭取到的,可能隻是片刻的喘息。而這喘息,眼看就要結束了。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並非來自城牆,也非來自比蒙。
而是來自——天空,那被硝煙和結界染成詭異色調的天空極高處,雲層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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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湛藍的光芒,毫無征兆地亮起。起初極為微弱,仿佛夏夜遙遠的星辰。但轉眼間,那光芒急劇放大,亮度飆升,並且……在移動!它並非直線下墜,而是以一種奇異的、螺旋向下的軌跡,穿透雲層,朝著王都,朝著榮耀之牆的方向,疾速墜落!
湛藍的光芒越來越盛,拖曳出一條長長的、仿佛由最純淨海水構成的流光尾跡,在昏暗的天幕上劃出一道醒目而優美的弧線。與此同時,一種奇特的、仿佛來自深海之底的、蘊含著磅礴生命力與浩瀚潮汐之力的波動,以那光點為中心,轟然擴散開來!
這波動是如此的純粹,如此的……與戰場上彌漫的死亡、毀滅、血腥、邪能氣息格格不入。它如同炎熱沙漠中的一縷清泉,如同汙濁泥潭中的一顆明珠,瞬間吸引了戰場上幾乎所有存在強力或敏銳感知的存在的注意。
正準備揮出下一拳的比蒙,動作微微一頓,那雙熔岩般的巨眼抬起,望向天空,第一次露出了除了暴怒和毀滅之外的情緒——一絲疑惑,以及……本能的厭惡。
正在瘋狂衝擊缺口的獸人,攻勢為之一滯,許多薩滿的吟唱被打斷,驚疑不定地望向天空。
城牆上的守軍,同樣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象驚呆了。那湛藍的光芒,那奇特的波動,帶給他們的不是恐懼,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乾涸大地渴望甘霖般的悸動。
羅德裡克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那越來越近的藍光,心臟狂跳。他不是法師,對能量波動不敏感,但他是一名身經百戰的聖域強者,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光芒……沒有敵意!而且,蘊含著一種難以想象的、磅礴的生機與秩序之力!
“那是什麼?”他嘶啞地問身旁同樣目瞪口呆的宮廷法師顧問。
法師顧問死死盯著那光芒,嘴唇哆嗦著,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這……這波動……純淨至極的水元素……不,不僅僅是水元素!還有空間……生命……秩序!是……是深海的力量!是最高階的海洋祝福!難道……難道是……”
他的話音未落,那湛藍的光點已突破最後雲層的阻隔,赫然出現在榮耀之牆正上方,千米高空!
那不是隕石,也不是魔法飛彈。
那是一座……塔?
一座完全由流動的、晶瑩剔透的湛藍海水構成,表麵烙印著無數繁複玄奧的銀色符文,高約十米,底座呈六邊形,散發著柔和而浩瀚波動的……水之塔樓的虛影!
而在水塔虛影的頂端,隱約可見幾個渺小卻清晰的人影!
“以潮汐之名,撫平傷痛,淨化汙穢,賜予守護——”
一個空靈、威嚴、仿佛來自深海之淵,又如同直接在每個人靈魂深處響起的女性聲音,伴隨著磅礴的潮汐波動,響徹天際!
下一刻,水塔虛影轟然崩解,化作漫天湛藍色的、蘊含著無窮生機與淨化之力的光雨,傾盆而下,籠罩了整段榮耀之牆,尤其是缺口和塔隆等人所在的區域!
光雨落在身上,疲憊欲死的守軍們驚愕地發現,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止血、結痂、甚至開始愈合!消耗殆儘的體力竟然恢複了一絲!原本被血腥和恐懼充斥的心靈,仿佛被清涼的海水洗滌,變得平靜而堅定!空氣中彌漫的硫磺毒霧和血腥氣息,被這光雨一衝,竟然淡薄了許多!
而落在獸人身上,效果卻截然相反!光雨如同強酸,灼燒著它們布滿邪能紋身的皮膚,讓它們發出痛苦的嚎叫!那些低階的、被邪能侵蝕嚴重的獸人,甚至身上冒起了嗤嗤的白煙,動作變得遲緩而痛苦!薩滿們撐起的邪惡力場,在光雨的衝刷下劇烈波動,明滅不定!
“是援軍!是我們的援軍!”不知是誰第一個喊了出來,聲音嘶啞卻充滿了狂喜。
“海洋的祝福!是預言中的深海盟友!娜迦!是娜迦來了!”有見識的老兵激動得熱淚盈眶。
絕望的守軍,仿佛在無儘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線曙光,早已枯竭的士氣,如同被注入了強心劑,竟然開始奇跡般地回升!
羅德裡克渾身劇震,難以置信地望著天空。娜迦?深海種族?他們真的來了?在這最絕望的時刻?
然而,這還隻是開始。
天空中的光雨尚未停歇,王都東南方向,距離榮耀之牆約三十裡外的銀月河下遊、通往無儘之海的入海口方向,異變再起!
原本平靜的河麵,毫無征兆地開始劇烈沸騰、翻滾!不是被加熱的沸騰,而是仿佛有無形巨手在河底攪動!河水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碗舀起,向上隆起,形成一個直徑超過千米的巨大水穹!緊接著,水穹轟然炸開!
“吼——!!!!!”
一聲仿佛來自遠古洪荒、蘊含著無儘威嚴與怒意的咆哮,伴隨著炸開的水穹,衝天而起!那聲波如同實質的海嘯,席卷四方,震得數十裡外的城牆都簌簌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