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繼續堅定地拓展著它的疆域，將那金中帶著慘淡的光芒，毫不吝嗇地潑灑在王都奧古斯都這片剛剛經曆了煉獄洗禮的土地上。但這光，驅散的不是勝利的陰影，而是將一場前所未有的、赤裸裸的毀滅與犧牲，清晰地呈現在每一個幸存者的眼前。
城牆內外，那種戰鬥結束後慣有的、混合著狂喜、疲憊與後怕的嘈雜，此刻被一種更加沉重、更加壓抑的寂靜所取代。人們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和情緒，隻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麻木，以及對眼前這一切的不真實感。直到一陣從北方、從腐化山君倒下的地方吹來的、帶著淡淡焦臭與奇異清涼的晨風，拂過每一張沾滿血汙與塵土的臉龐時，才有人如夢初醒般地、低聲地、不確定地問出了那個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結束了……嗎？”
是的，看起來，似乎是結束了。
那頭被稱為“腐化山君”的、給人類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絕望與恐懼的紫黑色巨獸，它那山嶽般的、充滿惡意的陰影，已經從北方的地平線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即使隔著數裡也能清晰看見的、宛如大地傷疤般的漆黑坑洞。坑洞周圍，那種令人靈魂顫栗的邪能氣息和紫黑色霧氣，也大幅減弱，隻剩下一些稀薄的、仿佛餘燼般的殘留，在晨風中無力地飄散。
獸人大軍呢？那些在腐化山君“蘇醒”後，就一直龜縮在北方、再未發動大規模進攻的獸人主力，也在夜間，趁著混亂與爆炸的掩護，悄然地、有序地向著更北的方向撤退了。精靈遊俠和矮人狼騎兵的偵察報告顯示，他們丟棄了大部分笨重的輜重和攻城器械，但主力建製依舊保持相對完整，撤退的隊列中，甚至還能看到那麵代表著獸人皇室的、殘破但依舊挺立的黃金獅旗。
“比蒙”——這個曾經讓整個王國北境為之顫抖的名字，無論是金剛比蒙本體，還是其被腐化後的、更加可怕的“山君”形態——似乎，真的“退卻”了。不是被擊敗後的潰逃，而是一種……帶著某種無法言說的詭異與不甘的、主動的、暫時的“退卻”。
然而，勝利的實感，並未因此而變得更加真切。相反，當人們從最初的生存本能中稍稍回過神來，開始清點這場“勝利”的代價時，一種更加深沉的、冰冷的悲哀與後怕，才真正開始蔓延。
內城，那座被艾薩拉女王的自然結界與塞壬娜的潮汐法陣雙重守護的宅邸，此刻成了整個王都最為“安靜”，也最為“緊張”的地方。
外間，索菲亞正在一張臨時拚湊的木桌前，借著窗外透進的晨光，全神貫注地調配著藥劑。她的臉色依舊蒼白，眼圈下的烏青濃得化不開，但她的手，握著研缽和藥匙的手，卻穩得出奇。矮人送來的珍貴藥材和“地脈結晶”碎片，被她小心翼翼地分類、稱量、處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複雜的、混合了草藥清香、礦物土腥以及某種淡淡星輝氣息的味道。她在為莉娜和星塵配製更強效的靈魂溫養藥劑，同時，也在嘗試用“地脈結晶”布置一個小型的穩定法陣。
裡間，並排擺放著幾張鋪著乾淨被褥的床榻。
塔隆躺在最靠裡的一張床上，雙臂和胸部被矮人特製的、摻了金屬絲的柔韌夾板和繃帶牢牢固定著，看起來像一具笨拙的石膏像。但他的臉色，在服用了“大地生機膏”和“鋼骨愈合劑”，並經受了艾薩拉女王持續的自然生機灌注後，已經不再是那種死人般的灰白，恢複了一絲血色。他的呼吸也變得平穩、深長了許多，不再是之前那種淺促而痛苦的模樣。此刻，他正睜著那隻獨眼，靜靜地看著天花板，眼神中沒有太多痛苦，反而是一種深沉的、仿佛在回味著什麼的平靜。他的“守護者”巨盾的殘骸，就靠在他的床邊，盾麵上那道巨大的裂痕和缺失的一角，在晨光下顯得格外刺眼，但也像一枚獨特的勳章。
“皮外傷……”塔隆在心裡默念著這個詞，嘴角不由自主地扯了扯。是的，骨頭斷了，內腑震傷了，但沒有傷到根本，沒有留下無法愈合的殘疾。在那種毀天滅地的規則衝擊下，能保住性命，保住大部分的身體完整，這已經是奇跡中的奇跡。他感受著體內那股來自大地的、溫厚而堅韌的生機，正在藥力和自然之力的引導下，緩慢而堅定地修複著他的傷處。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對“守護”、對“大地”的理解，在經曆了那生死一瞬的極致考驗後，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深刻。那不再僅僅是一種技巧或意誌，而是一種……更接近本源的、與腳下這片土地血脈相連的“勢”。假以時日，當傷勢痊愈，他的實力，必將迎來一次質的飛躍。
莉娜和星塵躺在相鄰的床榻上，兩人依舊昏迷，但臉色同樣有了微妙的變化。莉娜的身體不再那麼冰冷刺骨，“潮汐之淚”項鏈的光芒也變得更加柔和、穩定。星塵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呼吸也均勻了一些。索菲亞剛剛點燃的、用“地脈結晶”粉末和特製香料混合而成的安神香，散發出一種讓人心靈寧靜的氣息，與艾莉希雅持續的、微不可聞的氣聲歌唱一起，構成了一個溫養靈魂的絕佳環境。她們的“重傷”在靈魂與精神層麵，恢複起來最是緩慢，但也最忌操之過急。這種寧靜的溫養，反而是最好的藥方。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艾莉希雅坐在莉娜床邊的一張椅子上，她的喉嚨經過藥劑的滋潤和短暫休息，已經能發出一些極其輕微的、沙啞的音節。她沒有停止歌唱，哪怕隻是氣聲，對於一位將歌聲視為生命與力量一部分的汐族歌者來說，這本身就是一種恢複和練習。她的目光溫柔地流轉在莉娜、星塵和塔隆之間，眼中的擔憂漸漸被一種堅定的信念所取代。
雷恩靠坐在窗邊的一張軟榻上，他的狀態是幾人中最“活躍”的，但也是最“內斂”的。他的外傷——左肋的傷口，在索菲亞的精心處理和矮人特效藥的作用下，已經停止滲血，開始結痂，傳來陣陣麻癢的愈合感。真正讓他全神貫注的，是體內的情況。
他閉著眼睛，所有的心神都沉入了體內。那股新生的、融合了“星辰”軌跡、“深淵”烙印、“潮汐”祝福以及自身不屈戰魂的暗金色罡氣，在經曆了連番惡戰、尤其是最後那搏命一擊和承載多種能量灌注後，變得有些“疲憊”和“紊亂”。幾股不同特性的力量，仿佛失去了強大外在壓力的約束，開始在他的經脈和氣海中微妙地衝突、試探。冰寒、灼熱、沉重、虛無……各種感覺交替出現。
但奇怪的是，這種衝突並不是毀滅性的。在服用了索菲亞的“元素調和丸”，並且在這相對安全寧靜的環境中，雷恩能感覺到，這幾股力量仿佛在進行著一種更加深層次的、緩慢的“磨合”與“適應”。它們都是他力量的一部分，都帶著他的意誌烙印，隻是特性各異。之前的戰鬥，是在外部壓力下被動地將它們“揉”在一起爆發。而現在，則是一個主動的、內部的整合過程。
他試著按照“潮汐星漩”的那一絲粗淺理解，去引導、疏通體內的罡氣流轉。不是強行壓製某一種，而是像疏導水流一樣，讓它們各自在特定的“經脈河道”中運行，並在關鍵的“節點”如氣海）彙聚、碰撞、交融。這個過程極其耗費心神，且充滿不確定性，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發更劇烈的衝突，但雷恩的心神卻異常沉靜。他有一種感覺，一旦完成這次內部的整合與穩定，他的實力將不再是簡單的“大戰鬥師”境界可以衡量，他的道路，將真正變得與眾不同。
艾吉奧不在房間裡。他的“皮外傷”同樣得到了妥善處理，左臂的毒素被進一步壓製，壞死的趨勢暫停，但恢複知覺和功能依舊遙遙無期。胸口的暗傷也在藥物和休息下緩解。但他顯然不是一個能安心躺著休養的人。此刻，他正站在宅邸外的庭院中，與剛剛趕來的羅德裡克元帥、塞壬娜以及艾薩拉女王低聲交談著。
“……坑洞最深處的能量殘留，性質非常詭異。”艾吉奧的聲音平靜無波，“它沒有活性，不會主動侵蝕或擴散，但也無法被常規的淨化手段消除。就像一塊……凝固的、高度濃縮的‘黑暗’與‘痛苦’的結晶。我的‘幽影索’試探性地接觸，反饋回來的是一種絕對的冰冷與死寂，以及……一種極其微弱的、仿佛來自無數個體的、被永遠封印的哀嚎。”
“這與我們的感知吻合。”艾薩拉女王翠綠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憂慮，“自然之力在那片區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排斥，仿佛那裡的‘規則’本身就被扭曲、固化了。那不是簡單的汙染，而是……一種‘傷痕’，大地與空間的傷痕。”
“潮汐之力也無法有效衝刷。”塞壬娜補充道，“那裡的空間結構本身就不穩定，充滿了細微的裂痕。那股殘留的能量，就像是嵌在這道‘傷痕’最深處的一枚‘釘子’，或者說……‘種子’。”
“種子……”羅德裡克元帥花白的眉頭緊鎖，“你們的意思是，它還有可能……複蘇？或者，被利用？”
“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複蘇。”艾吉奧搖了搖頭，“但如果有外力刺激，或者有懂得如何利用它的存在接觸……很難說會發生什麼。而且，我發現的那些痕跡……”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對方非常專業，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線索。但從痕跡的新鮮程度和行動方式看，很可能是暗影議會的人。他們似乎對那個‘種子’很感興趣，但不知為何，沒有立刻動手取走，隻是……‘觀察’和‘標記’了一下。”
“標記？”塞壬娜眼神一凝。
“是的，一種非常隱蔽的、帶有空間錨點性質的暗影標記。”艾吉奧肯定地說，“我已經將其抹除了，但不能確定是否有其他的。”
“看來，暗影議會對這場‘實驗’的結果，並不是完全失望。”艾薩拉女王的聲音變得冰冷，“他們製造了腐化山君，目的或許不僅僅是摧毀王都。那個留下的‘種子’，可能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產物’，或者說，是下一步計劃的‘材料’。”
“無論如何，那個坑洞必須被嚴密監控和封鎖。”羅德裡克元帥決斷道，“我會立刻派遣最可靠的部隊，在坑洞外圍建立永久性的哨所和封鎖線。同時，也需要精靈和娜迦的幫助，在其外圍布置更強的預警和淨化結界，防止任何人接近，也防止其中的能量意外泄露。”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這是自然。”塞壬娜和艾薩拉同時頷首。
“另外，關於獸人的撤退……”羅德裡克元帥的目光投向北方，“我們的斥候回報，他們退得很乾脆，一路向北，似乎是打算重新退回黑石山脈一線。短期內，應該不會再有大規模的進攻。但……”
“但他們的實力依舊保存了大半，尤其是那個‘影刃’和其直屬的精銳。”艾吉奧接口道，“這次南侵，對他們來說，損失了比蒙和大量的前鋒，但主力未損，而且……我懷疑，他們的真正目的，或許已經達成了一部分。”
“製造足夠的混亂、死亡與絕望，為暗影議會在其他地方的行動提供‘養料’和掩護。”塞壬娜沉聲道，“這符合我們之前的判斷。王都之戰，隻是一個開端，或者說，一個巨大陰謀中的一環。”
“所以，我們的‘勝利’，或許隻是暫時打斷了對方在這個方向的計劃。”艾薩拉女王總結道，“真正的戰場，可能已經轉移到了其他地方——死亡沼澤、比讚沙漠、極北冰原……那些被稱為禁地的地方。”
庭院中陷入了一陣沉默。陽光溫暖，但每個人的心頭都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寒意。比蒙的退卻，帶來的不是安寧，而是更加深邃、更加難以捉摸的危機感。
“無論如何，王都守住了，我們還活著。”羅德裡克元帥最終開口，聲音雖然疲憊，卻帶著一股鋼鐵般的意誌，“這就是我們最大的資本。我們需要時間——時間來重建城牆，時間來治愈傷員，時間來整合力量，時間來弄清楚敵人真正的目的。”
“而‘黎明之劍’……”他的目光轉向宅邸的方向，“他們是這場勝利的關鍵，也是我們未來對抗黑暗最重要的利刃。他們需要時間恢複，更需要我們全力以赴的支持。”
“放心，元帥。”塞壬娜道，“娜迦會履行盟約。我已經通過潮汐傳訊，將此地的情況詳細稟報女皇陛下。更多的援助——包括物資、人手以及……可能的、關於穩定‘深藍回廊’裂隙的方案，都在路上了。”
“精靈也一樣。”艾薩拉女王接道，“永恒之森將與王都站在一起。我會留下一部分德魯伊和法師，協助治療、淨化以及監控那個坑洞。同時，我會親自聯絡大陸各地隱居的強者和組織，共同應對暗影議會的威脅。”
“感謝二位。”羅德裡克元帥鄭重地行了一禮。
“這是為了所有生靈的未來，無需客氣。”艾薩拉女王微微一笑。
“那麼，現在……”羅德裡克元帥挺直了腰杆，“讓我們先處理好眼前的事吧。重建、救治、撫恤……還有，等那幾個年輕人好起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宅邸的窗口。透過窗欞，可以看到索菲亞依舊在忙碌的身影，以及房間內那幾張安靜的床榻。
比蒙退卻了，帶著無數的謎團和未來的陰影。
但在這片廢墟之上，新的希望，正在傷痛中悄然萌芽。一支經曆了血與火淬煉的利劍，即將在休養生息後，變得更加鋒利，指向那即將到來的、更加浩瀚的戰場。
喜歡傭兵之王之黎明之劍請大家收藏：()傭兵之王之黎明之劍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