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整個陶碗,連同碗底那點渾濁的水漬,在沈墨軒驚駭欲絕的目光中,瞬間被壓縮、碾碎,化為了一小撮比麵粉還要細膩的灰白色粉末!細碎的粉末簌簌落下,堆在牆角,如同一小撮不起眼的灰塵!
毀物無聲!化實為齏!
沈墨軒的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裡蹦出來!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讓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這已經不再是力量,而是對物質近乎法則層麵的操控!在這個靛藍身影麵前,他剛剛磨利的那柄瓷刃,他視為依仗的小小武器,顯得如此可笑,如此脆弱!連一塊粗陶都抵擋不住這無形之力的碾壓!
來人平靜地收回手,仿佛隻是拂去了一粒塵埃。他站在原地,再次環顧了一下變得“乾淨”了許多的破屋。目光最終,似乎不經意地,再次掠過了屋頂那個破洞的方向。
沈墨軒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那目光下顫抖!他幾乎可以肯定,對方已經發現了自己!那平靜的目光下,隱藏著洞悉一切的漠然!
逃!必須逃!立刻!馬上!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發,瞬間壓倒了身體的劇痛和極致的恐懼!沈墨軒不再猶豫!他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手腳猛地發力!身體如同離弦之箭,不顧一切地向上方那個狹窄的破洞鑽去!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朽爛的茅草和斷裂的椽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碎木屑和灰塵簌簌落下!他半個身子剛擠出洞口,冰冷的寒風和雪沫立刻撲麵而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下方那個靛藍色的身影,終於動了。不再是隔空點指,而是極其隨意地、仿佛隻是輕輕揮袖驅趕蚊蠅般,朝著屋頂破洞的方向,隨意地拂了一下衣袖。
動作輕柔,不帶絲毫煙火氣。
但沈墨軒卻感覺一股沛然莫禦、冰冷刺骨的恐怖力量,如同無形的滔天巨浪,瞬間從下方轟然湧至!
轟——!
一聲沉悶的巨響在他耳邊炸開!並非真實的聲波,而是純粹力量衝擊帶來的精神震蕩!
他剛剛探出屋頂的身體,如同被一柄無形的萬鈞巨錘狠狠砸中!
“呃啊——!”
沈墨軒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嚎,整個人便如同斷線的風箏,被那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掀飛!身體不受控製地倒撞回去,狠狠砸向破屋另一端的牆壁!
砰——!
一聲令人牙酸的沉重撞擊聲響起!
沈墨軒的身體如同破麻袋般狠狠砸在冰冷的泥牆上!巨大的衝擊力讓他眼前瞬間一片漆黑,金星亂冒!全身的骨骼仿佛在這一刻儘數碎裂!五臟六腑如同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攪動!肺部那剛剛緩解的隱痛瞬間化為撕裂般的劇痛!喉頭一甜,一股腥熱的液體猛地湧上!
噗——!
一大口鮮血無法抑製地狂噴而出!濺滿了身前的地麵和牆壁!這血,不再是暗紅發黑帶著膿塊的汙血,而是鮮紅刺目、滾燙的新鮮血液!
劇痛!眩暈!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地籠罩下來!
他如同被釘在牆上的標本,沿著粗糙的泥牆緩緩滑落,在冰冷的泥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意識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懷中緊貼的三枚銅錢和深青布囊硌得生疼,那柄剛剛誕生的、被他寄予厚望的瓷刃,此刻緊貼著胸口,冰冷的觸感卻無法帶來絲毫安全感,反而像是一塊嘲笑他無能的墓碑。
他掙紮著抬起沉重的眼皮,視線因劇痛和眩暈而模糊晃動。他看到那個靛藍色的身影,依舊平靜地站在門口的光帶中,仿佛剛才那毀滅性的一拂袖,隻是撣去了一粒塵埃。對方的目光,終於毫無遮攔地落在了他身上。
那目光,平靜,漠然,如同高高在上的神隻在俯瞰一隻瀕死的螻蟻。沒有殺意,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隻有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審視,仿佛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或者…確認一件垃圾是否還有清理的必要。
沈墨軒的牙齒深深咬入下唇,鮮血混合著泥土的腥鹹在口中彌漫。屈辱、恐懼、憤怒、絕望…種種情緒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他想怒吼,想掙紮,想用手中的瓷刃刺向那個身影,哪怕隻能劃破對方的衣角!
但他做不到。
全身的骨頭仿佛都碎了,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深處撕裂般的劇痛,連動一根手指都重若千鈞。剛剛藥力帶來的那絲新生暖流和新銳的五感,在這絕對的力量碾壓麵前,脆弱得如同陽光下的薄冰,瞬間粉碎!他引以為傲的、剛剛磨利的瓷刃,此刻更像一個殘酷的笑話。
“嗬…嗬…”他隻能發出破風箱般艱難、帶著血沫的喘息,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門口,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維持著瀕臨潰散的意識。
來人似乎對他這頑強的生命力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興趣。那漠然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他咳出的那口鮮紅血液上多看了一眼,然後又掃過他因痛苦而扭曲、卻依舊死死攥著懷中某物的右手那裡藏著瓷刃)。
終於,來人動了。
他極其緩慢地抬起腳,邁出了第二步。靛藍色的粗布鞋底,無聲地踏在冰冷汙穢的泥地上,踩過沈墨軒剛剛噴出的那灘鮮紅刺目的血跡邊緣。那姿態,從容得如同在自家後花園散步,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沈墨軒的心尖上。
他一步步走近,腳步聲微不可聞,卻如同催命的鼓點,敲打在沈墨軒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距離在縮短。三丈…兩丈…一丈…
沈墨軒甚至能看清對方直裰上靛藍染料因多次漿洗而褪色的痕跡,看清那幾處針腳細密、幾乎與布料融為一體的乾淨補丁。對方身上沒有任何多餘的飾物,隻有腰間隨意係著一條同樣洗得發白的麻布腰帶。麵容依舊模糊在光線的陰影裡,隻能看到下頜的線條略顯清瘦,膚色是久不見陽光的蒼白。
越近,那股無形的壓迫感就越發沉重,如同實質的鉛塊壓在胸口,讓沈墨軒本就艱難的呼吸更加滯澀,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來人停在了距離沈墨軒不到五尺的地方。居高臨下,如同俯視塵埃。
他微微低下頭,陰影終於離開了他的麵部。
沈墨軒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一張極其平凡、甚至可以說有些清秀文弱的臉。約莫三十許,眉骨平緩,鼻梁挺直,嘴唇薄而色淡。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雙眼睛。眼窩微陷,眼珠是近乎純粹的黑色,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潭,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絲情緒,隻有一片沉寂到極致的虛無。被這雙眼睛注視著,沈墨軒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吸進去,凍結,然後碾碎!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沈…墨…軒?”來人終於開口了。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種奇特的溫和感,如同初春微涼的溪水流過卵石,字正腔圓,是標準的汴梁官話。但這溫和的聲音,卻像冰冷的針,精準地刺入沈墨軒的耳膜,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確信,仿佛早已洞悉了他的一切。
沈墨軒心頭劇震!對方知道他的名字!他強忍著翻湧的氣血和眩暈,嘶啞地擠出幾個字:“你…是誰?”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
來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那雙虛無的黑色眼眸,如同冰冷的探針,在他身上緩慢移動,從他被汗水、血汙和汙泥糊滿的臉,到他因劇痛而蜷縮的身體,最後落在他死死護在胸前的右手上。
“身染肺癆,積重難返,寒毒入髓,生機幾絕…”來人平靜地敘述著,聲音毫無波瀾,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實。“半個時辰前,卻有一股霸道精純的藥力強行衝開淤塞,撕開病灶,排膿祛腐…雖手段酷烈,幾近焚經毀脈,卻…硬生生將你從鬼門關拽回半隻腳。”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沈墨軒破爛的衣衫,落在他貼身藏著的深青色布囊位置。“‘小涅盤丹’…果然名不虛傳。隻是,給你用,暴殄天物了。”
沈墨軒如遭雷擊!對方不僅知道他的名字,更對他的身體狀況、剛剛經曆的劇變、甚至那神秘藥片的名稱和效果都了如指掌!這感覺,如同被剝光了衣服扔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秘密都無所遁形!
“‘青蚨’的藥,你也敢接?她的東西,是那麼好拿的?”來人繼續說著,語氣依舊平淡,卻透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像是嘲諷,又像是某種冰冷的告誡。“她給你藥,不是救你,是拿你試藥。試這‘小涅盤丹’對凡俗癆病的極限效力,試你…能否在焚經之痛下活下來。”他微微停頓,那雙虛無的黑眸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觀察實驗品般的興味。“看來,你運氣不錯,命也夠硬。”
青蚨!是那深青女子的名字或代號?試藥?!沈墨軒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原來那根本不是救命仙丹,而是把他當成試驗用的小白鼠!那撕心裂肺的痛苦,那瀕臨死亡的折磨…僅僅是為了驗證藥力?一股混雜著被愚弄的憤怒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
“你…到底…要做什麼?”沈墨軒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肺部火辣辣地疼。
來人終於將目光從沈墨軒身上移開,緩緩掃視了一下這間破敗、汙穢、此刻更添了幾分血腥的陋室。他的視線在那罐汙穢的半凝固桐油、散落的碎米麥粒、以及沈墨軒剛剛用來打磨瓷刃、塗抹了桐油陰乾的那塊厚麻布片上停留了片刻。
“掙紮求生,螻蟻之誌。”他淡淡地評價了一句,聽不出褒貶。然後,目光重新落回沈墨軒身上,那雙虛無的黑眸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沉澱下來,變得愈發深不見底。
“交出‘青蚨’給你的東西,還有…你懷裡那點硌手的小玩意兒。”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如同冰山下達命令般的冷酷。“然後,跟我走。”
跟我走!
這三個字,如同三道驚雷,狠狠劈在沈墨軒的心頭!
喜歡汴京風雲:寒門巨賈請大家收藏:()汴京風雲:寒門巨賈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