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黑雲滿城
秋日的杭州,本應是桂子飄香的季節,沈家工坊內卻彌漫著一股不同尋常的緊張氣氛。監管司的官員們如影隨形,記錄著每一道工序,查驗著每一批交子。沈墨軒站在二樓的廊道上,望著下方井然有序卻缺乏生氣的工坊,眉頭微蹙。
“這個月的發行量又減少了三成。”李掌櫃捧著賬冊,聲音裡滿是憂慮,“監管司那邊卡得越來越緊,說是要‘嚴防濫發’。”
沈墨軒接過賬冊,目光掃過上麵的數字:“張大人那邊怎麼說?”
“張大人已經儘力周旋,但京城來了新的指令,要求嚴格控製發行額度。”李掌櫃壓低聲音,“聽說,是劉尚書親自下的令。”
沈墨軒麵色不變,心中卻是一沉。劉瑾果然不會善罷甘休,即便不能明著取締交子,也要通過各種手段限製其發展。
“按監管司的要求做。”沈墨軒將賬冊遞回,“記住,現在最重要的是穩。”
李掌櫃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躬身退下。
沈墨軒轉身望向窗外,杭州城的街市依舊繁華,交子仍在流通,但他能感覺到,那股無形的壓力正在逐漸收緊。
傍晚時分,沈墨軒回到府中,慕容驚鴻已在書房等候多時。
“鹽商和茶商的聯盟已經成立了。”慕容驚鴻開門見山,“他們打出的旗號是‘護本抑末’,反對交子流通。”
沈墨軒冷笑:“護本抑末?不過是既得利益者的借口罷了。”
“但這個借口很有效。”慕容驚鴻神色凝重,“他們已經爭取到不少士紳的支持,連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員也開始動搖。”
沈墨軒在書房內踱步:“劉瑾在朝中施壓,馬東來在江南搗亂,這是要雙管齊下啊。”
“不止如此。”慕容驚鴻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我剛收到的消息,馬東來上個月秘密進京,與劉瑾見了麵。”
沈墨軒接過信件,越看麵色越沉。信中詳細記錄了馬東來與劉瑾會麵的情況,以及他們達成的協議:劉瑾在朝中限製商盟發展,馬東來在江南瓦解商盟根基。
“好一個裡應外合。”沈墨軒將信放在燭火上點燃,“看來,他們是鐵了心要置我們於死地。”
慕容驚鴻擔憂道:“墨軒,形勢對我們很不利。監管司的限製越來越嚴,商盟內部也開始出現分歧,再加上馬東來的聯盟...”
“我知道。”沈墨軒打斷他,“但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住氣。”
接下來的日子,沈墨軒展現出了驚人的耐心與定力。他嚴格遵守監管司的所有規定,甚至主動提出更嚴格的自我約束措施。對商盟內部的分歧,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穩住了大多數成員。對馬東來的挑釁,他置之不理,專心經營自己的基本盤。
這種以靜製動的策略很快收到了效果。監管司的張遠之對沈墨軒的合作態度十分讚賞,在給朝廷的奏報中多次為商盟美言。商盟成員見沈墨軒如此鎮定,也漸漸安下心來。而馬東來的聯盟因為缺乏明確的攻擊目標,內部開始出現矛盾。
“墨軒,你這招以退為進,果然高明。”一個月後,陳硯舟到訪時稱讚道,“現在朝中對你的評價改善了許多。”
沈墨軒卻無喜色:“這隻是權宜之計。劉瑾和馬東來絕不會就此罷休。”
他的預感很快成真。
這日深夜,沈墨軒還在書房處理公務,忽然聽見窗外傳來一陣急促的翅膀撲騰聲。他推開窗,隻見一隻信鴿落在窗台上,腿上綁著一個小竹管。
這是慕容驚鴻與京城眼線聯絡的特殊信道,非緊急情況不會使用。
沈墨軒心中一緊,急忙取下竹管內的紙條。借著燭光,他看清了上麵的字跡,麵色頓時大變。
紙條上隻有短短一行字:“慶親王心腹宇文護奉命南下,目標沈氏,速避。”
慶親王!當朝皇叔,太後的親弟弟,保守派的最大靠山!他的親信南下,目標直指自己...
沈墨軒握紙條的手微微發抖。他不是害怕,而是震驚於對手的手筆。為了對付他一個商賈,竟然動用了慶親王這尊大佛!
“墨軒,怎麼了?”慕容驚鴻推門而入,見他麵色不對,急忙問道。
沈墨軒將紙條遞給他:“你看看這個。”
慕容驚鴻看完後,倒吸一口涼氣:“宇文護!竟然是他!”
“你認識此人?”
“宇文護,慶親王府長史,心狠手辣,詭計多端。”慕容驚鴻麵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三年前,他在河北查辦一樁私鹽案,牽連上千人,其中不乏無辜者。半年內,七位五品以上官員被他參倒,兩個世家大族因他而敗落。”
沈墨軒心中一沉:“如此人物,為何會針對我?”
“因為你是革新派的‘典型’。”陳硯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老人顯然也是剛剛得到消息,衣衫不整就趕了過來。
“陳先生也知道此事?”
陳硯舟點頭,麵色沉重:“我剛收到京城的急信。保守派為了重創革新派,決定拿掉你這個‘典型’。宇文護三日後抵達,奉命徹查交子‘亂政’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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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要如何查?”
“宇文護有欽賜金牌,可先斬後奏。”陳硯舟的聲音有些發顫,“他慣用的手段是羅織罪名,嚴刑逼供。落在他手上的人,不死也要脫層皮。”
書房內一時寂靜,三人都明白事態的嚴重性。這不是之前的官場傾軋,也不是商業競爭,而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政治鬥爭。
“墨軒,你必須立刻離開江南。”慕容驚鴻急道,“宇文護的手段太過毒辣,你不是他的對手。”
沈墨軒卻搖頭:“我不能走。我一走,商盟立刻土崩瓦解,交子前功儘棄。”
“可是...”
“沒有可是。”沈墨軒目光堅定,“這場鬥爭,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陳硯舟長歎一聲:“沈侯爺說得對。宇文護既然奉命而來,就不會空手而歸。即使你走了,他也會拿商盟其他人開刀。”
“那怎麼辦?”慕容驚鴻焦急地問。
沈墨軒沉思良久,忽然道:“宇文護三日後才到,我們還有時間準備。”
“如何準備?”
“第一,整頓商盟賬目,確保無懈可擊。”沈墨軒條理清晰地說,“第二,聯絡所有盟友,統一口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他看向陳硯舟:“請陳老先生立即聯絡林學士,將情況告知皇上。”
陳硯舟一愣:“你的意思是...”
“宇文護是慶親王的人,但皇上對慶親王未必全無顧忌。”沈墨軒道,“若能爭取到皇上的支持,或可有一線生機。”
陳硯舟恍然大悟:“不錯!皇上雖然倚重慶親王,但也不願見他權勢過大。我這就去寫信!”
陳硯舟離開後,慕容驚鴻仍憂心忡忡:“即便如此,宇文護手持欽賜金牌,恐怕皇上也不會公然阻攔。”
沈墨軒點頭:“所以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
他取出一串鑰匙,打開書房暗格,從中取出幾個信封:“這些是我準備好的後手。若我出事,你就按上麵的計劃行事。”
慕容驚鴻接過信封,神色複雜:“墨軒...”
沈墨軒拍拍他的肩:“彆這副表情,還沒到山窮水儘的地步。”
接下來的三天,沈府上下如臨大敵。所有賬冊被重新核查,商盟成員被一一叮囑,京城的關係網被全力激活。沈墨軒仿佛又回到了工坊危機之時,隻不過這次的對手更強大,手段更狠辣。
第三天黃昏,一隊騎兵護送著豪華馬車駛入杭州城。馬車在驛館前停下,簾子掀開,一個身著紫袍的中年人緩步下車。
此人麵白無須,雙目細長,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正是慶親王府長史宇文護。
“杭州,好久不見。”宇文護深吸一口氣,仿佛在品味空氣中的味道,“這次,應該會很有趣。”
早已等候在驛館外的杭州官員們紛紛上前行禮,態度恭敬中帶著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