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村莊已沉入寂靜的夢鄉。蘇明遠獨坐在簡陋的書房中,一盞豆粒大的油燈在桌案上跳躍著微弱的光芒,映照著他專注的麵龐。桌上攤開著《論語》、《孟子》、《大學》、《中庸》等經典,還有那些從縣衙帶回的科舉範文,密密麻麻的注解和心得布滿了紙張的空白處。
自從決定參加科舉考試,蘇明遠便開始了這種夜以繼日的苦讀生活。白天要教授私塾的學童,夜晚才是他真正屬於自己的時間。但越是深入研讀,他越是感受到一種深層的困擾——現代學者的治學方法與古代科舉的應試要求之間,存在著難以調和的矛盾。
他輕撫著手中的《論語》,這本在現代時便熟讀的經典,如今卻需要用全然不同的視角重新審視。科舉考試要求的不是學術研究的深度,而是對標準答案的精確把握。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蘇明遠輕聲誦讀,眉頭漸漸蹙起。
在現代的學術研究中,他可以從多個角度解讀這句話——教育心理學的角度、認知科學的角度、甚至跨文化比較的角度。但在科舉考試中,這句話隻有一種的解釋:學問的快樂在於反複溫習,知識的鞏固帶來精神的愉悅。
這種標準化的解讀讓他感到束縛,仿佛自己的思維被裝進了一個狹小的籠子。
正沉思間,院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蘇明遠抬頭望向窗外,月光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緩緩走來。是周老秀才。
明遠,還在讀書?周先生推門而入,看到桌案上的書籍和密密麻麻的筆記,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周先生,您怎麼這麼晚還沒休息?蘇明遠起身相迎,為老人倒了一杯茶。
周先生在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攤開的《論語》上:老夫睡不著,看到你這裡還有燈火,便想過來看看。他停頓了一下,聽說你這幾日一直在研讀經典?
是的。蘇明遠點頭,隻是越讀越覺得困惑。
周先生挑了挑眉,何以見得?
蘇明遠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說出了心中的疑慮:周先生,您看這句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難道隻有一種理解方式嗎?
周先生的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明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蘇明遠小心地組織著語言,孔夫子的這句話,是否可以有更深層的理解?比如,字不僅僅是複習的意思,還可以理解為實踐、應用。字也不僅僅是喜悅,還可能包含著一種自我實現的滿足感...
住口!周先生突然厲聲喝止,眼中閃過一絲怒意,明遠,你這是在胡說八道!經典的解釋豈容你隨意更改?
蘇明遠被這突如其來的嗬斥嚇了一跳,連忙解釋:周先生息怒,我並非要更改經典,隻是想從不同角度思考...
不同角度?周先生冷笑一聲,明遠,你太天真了!科舉考試有標準答案,考官們要看的是你對經典的正統理解,不是你的奇思妙想!
他站起身,在房中踱步,情緒明顯激動起來:你以為我這三十年是白考的嗎?我見過太多像你這樣自作聰明的讀書人,總想著標新立異,結果呢?名落孫山!
蘇明遠靜靜地聽著,心中五味雜陳。他能理解周先生的激動,這位老人用三十年的失敗換來的經驗,正是對科舉製度殘酷現實的深刻認知。
可是,周先生,蘇明遠輕聲說道,如果我們隻是機械地背誦標準答案,那讀書的意義何在?思考的價值何在?
這句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一顆石子,激起巨大的波瀾。周先生猛然轉身,目光如利劍般射向蘇明遠:
意義?價值?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苦澀的嘲諷,明遠,你知道一個落第秀才的人生是什麼樣子嗎?
房間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隻有油燈的火苗在微微跳動。
周先生緩緩坐下,聲音變得低沉而滄桑:我二十歲開始參加科舉,滿腹經綸,意氣風發。第一次落第時,我告訴自己這是因為準備不足。第二次落第時,我認為是運氣不好。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第十次,我才明白,不是我的學問不夠,而是我太過固執。
他抬起頭,眼中有著深深的痛苦:那些高中的人,未必比我有才華,但他們懂得迎合,懂得揣摩考官的心思。而我,卻還在堅持什麼狗屁的獨立思考
蘇明遠被這番話深深震撼。他看到了一個理想主義者在現實麵前的妥協與痛苦,看到了知識分子在製度麵前的無奈與掙紮。
那麼,周先生的意思是,我應該放棄自己的思考,隻是背誦標準答案?蘇明遠輕聲問道。
周先生沉默了許久,最終搖了搖頭: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明遠,你有才華,這是毋庸置疑的。但你要明白,科舉考試有它的遊戲規則。在你獲得功名之前,你必須遵守這些規則。
他指著桌上的科舉範文:看看這些文章,看看它們的結構、論證方式、語言風格。這就是考官們想要看到的。你可以有自己的思考,但要學會用他們認可的方式表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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